既要言语,便好生言语个够;
瞧了瞧左右,王土旺直如在自个家一般冲着周遭服侍的小厮丫鬟挥了挥手;
“都下去罢!”
小厮丫鬟轻声应和,快步离了内堂;
不消片刻,整个内堂就只剩下老太太、刘夫人、王土旺三人;
见如此,王土旺这才压低嗓音,严肃开口;
“老太太可知当今天下事?”
“瞧旺哥儿说的,老身久居内眷,从不过问你等前院男人的事儿,怎回晓得天下事。”
“那老妇人可得多出去走动走动了!
当今圣上,已尽收兵权于兵部,三衙除开御前侍卫亲兵,余下皆空架子,枢密院更是名存实亡;
此乃兵部,工部礼部不必多言,本就实权衙门;刑部扩充,本就不是甚难事,循序渐进即可;
既如此,尚书省六部所余,便只有户部与吏部!
老太太,汝可知这以为着甚?”
“这里头没外人,旺哥儿保管直言便是,老身哪晓得你们男人家家的算计!”
彭老太太说着话,还不动声色的望了眼身侧垂着面儿,大腿不住扭动摩擦的儿媳,心里幽幽叹了一气。
对面,王土旺之言语尚在继续;
“户部与吏部,牵扯良多,尤其是吏部,淮党、晋党、蜀中一脉,虎视眈眈;
若要合并归权,内里必有一番血雨腥风的纷争,然国法不可费,国运不可颓,勿论谁上谁下,官家必要居中调和矛盾,使朝堂稳固;
保朝堂稳固,无外乎权利,胜者得权,败者得利?敢问老太太,这利从何而来?”
这一番话,若是放诸朝堂任何一人耳中,必翻起惊涛骇浪;
这厮瞧着粗鄙,实对朝堂大势宛若掌中观纹,分毫毕现;
这彭老太年轻时也是王代战孙媳,常年耳濡目染,对朝中局势亦有见地,算不上一窍不通;
沉思片刻,彭老太太皱眉轻声嘟囔起来;
“利,除开官家封赏宽慰,还有甚?”
“自是有的,大乾三王四公,皆为外姓;
老太太设身处地想想,王公勋贵鲜衣怒马,整日流连勾栏之所,风花雪月不思报国,却世享国恩,瞧着不扎眼吗?
要是寻个由头,抄他个把,利...不就有了?”
这话一出,老太太登时大惊,布满褶子眼眸瞬息瞪得溜圆,骇的连连摇头;
“不...不可能的!我王氏先祖为国捐躯,随太祖皇帝一生戎马,拼死沙场,才落得如此封荫后人的国公,岂可说摘了就摘了!”
虽这般说,这老太太心里其实已然信了大半,面色惶惶如天塌一般;
她自晓家中后辈都是甚尿性,说句不好听的话,除开这旺哥儿是个有能为的,余下广字辈、土字辈、元字辈、宁字辈的后人,真正成气候的,加起来都不到半个。
而她对面,王土旺图穷匕见,发动最后一击;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三王四公与国同戚,本就遭人妒忌!
老太太莫非以为,这顶铁帽子,真真能戴到天荒地老不成?!”
言道这里,王土旺忽的咧嘴一笑,露出满嘴森白利齿,嗓音再度压低三分;
“况...这理国爵位...老太太,汝真想落着大房?某言语无忌,依某瞧啊,合该落在王玉圭头上哩!”
“住口,长幼有序,此乃天道!”
“某自知,然二房...已经没了...”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直叫老太太背后发凉,身体情不自禁向后靠着躲避,嘴里念念有词;
“不可...不可...若是这般,老身便是下了地府,怕不是也要被先理国拿鞭子抽死呢!”
见她这般油盐不进,土哥也没了甚耐心,兀的一声冷哼;
“老太太慢慢考虑罢,反正某早早便将族谱上的名儿改了;
届时理国公府遭灾,抄家去爵,某虽无法彻底摆脱王氏身份,然名不同,总有扯皮空间,外加某之权势,尔等便是被蔑造反亦连累不到某!”
说完这句,王土旺缓缓起身,冲着老太太身旁刘清婉招了招手;
“刘夫人,天黑路滑,随某一道儿归东路院罢!”
“好...好呐~”
刘夫人悄摸望了眼身侧面色煞白的老太太,怯怯点头。
恰逢此时,就见老太太快速出手,抓救命稻草般拽住自家儿媳的小手,又佝偻着身子望向王土旺;
“旺哥儿,不论怎言,你都是王氏之人,岂可这般眼睁瞧着家道落了!
清婉一日是老身女儿,便一辈子都是!你便是不为王氏着想,亦要为清婉打算!”
这老虔婆也是被逼急了,干脆挑明了王土旺与刘清婉的关系,硬拉着王土旺提王氏合计;
这招正中他下怀,然王土旺何许人也,顺杆就爬、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他,敛着心中欢喜,王土旺只把虎眸一瞪,扮出被逼急模样;
“老太太莫自误!”
“老身何时自误了!
打今儿起,你只管高乐你的,老身决计不叫理国公府传出一句闲话。”
说正着,复杂望了眼身侧儿媳,又坚定道:
“你们男人尽管搁前头做事,若是有人再求到老身面前,老身甚都不管。
旺哥儿,你以为这样可好?”
“不够!”王土旺沉声厉喝。
“还有甚,你直说,老身接着。”
“理国王氏,积重难返,若要避祸,必大刀阔斧斩去沉疴!
某要王氏族长身份,亦要调亲卫控制理国上下!
老太太莫以为某贪恋这王氏族长身份,言语句不好听的,敕造安喜伯府就要完工,某领着三房归国伯府岂不自在,何必往理国这烂摊子里跳!”
铮铮嗓音如铁生硬,却叫彭老太太心头大定,果断点头;
在抄家除爵的威胁下,甚事都要让步,莫说让王玉圭袭爵,便是这厉虎自个袭爵,她都愿意。
起码这王土旺再怎么凶悍,他姓王不是。
待王土旺与刘夫人归了东路院梡倚楼,已是二更天。
梡倚楼门外,刘夫人安静立在屋檐下,昏黄烛光照耀着她丰腴身姿,若纯白昙花一现。
“老爷,天寒地冻,不若...不若屋里稍作歇息,妾身...妾身热壶酒暖暖身子。”
王土旺哪不知这娘们打的甚主意,自欣然同意,迈步就往屋内走。
屋内温暖如春,一壶热酒斟上,又听那软软糯糯的柔美嗓音传出;
“老爷,妾身敬你。”
“行,某干了夫人随意。”
“老爷慢些喝,妾身那头还溜了两个馍馍,待...待热乎了,就请老爷尝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