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日头天天过去;
转瞬十月过了大半,迎了十月廿一,距离十月廿六的乾元帝寿辰只差五日;
中京,都亭驿、来远驿、同文馆、班荆馆等接待外宾的使臣的地方,早已陆陆续续住进了各国前来祝寿的礼宾;
乾辽之战虽过二年,然大乾尚有余威,辽国、西夏、回纥、大理等国,还未到不将大乾当回事的地步;
这一切自然与咱王侍郎无关;
这厮悠闲度日,上衙了要么到处窜衙门厮混,要么与‘老兄弟’秦烈武扯闲,整个外廷,就他摸鱼摸得最光明正大;
而他这般疲懒,自逃不过御史弹劾;
说他德不配位,告他禄蠹米虫,言他扰乱公务,言官风言风语,上蹿下跳,可也就这样了;
皇帝乐得王土旺瞎混,衮衮诸公压根不鸟这不争权的夯货,各部主将有心取而代之,却无拿得出手的战绩;
巳时末,躺了一上午的王土旺抻了个懒腰,迷瞪着惺忪睡眼,自兵部衙门的躺椅上起身;
“老秦,走,某请你东道,百味楼。”
一侧书桌后,秦烈武自密密麻麻卷宗中抬头,白了眼王土旺,脸儿拉的老长;
“与你言语几几回了,莫唤吾老秦!”
“那唤甚?”
“唤甚都行!”
一声大喝,秦烈武啪的拍桌起身,掰起手指道:
“秦郎中,秦大人,汝便是唤吾秦叔吾亦不介意!”
听他这般说,王土旺直撇嘴切了声,翻着白眼压根不去瞧他;
“还秦叔?官家是某大哥,某唤你声叔你敢应嘛!”
这话一出,登时将秦烈武憋的一个屁放不出来,老脸涨的通红;
周遭,埋头办公的官吏脑袋垂在卷宗中,捂嘴偷笑;
这一幕显然不是第一回发生了,可自家侍郎每回都变着法的将他这老兄弟怼的不要不要的。
然就在此时,门外忽的响起一声唱报;
“内侍省通侍大夫常大人到!”
闻声,屋内王土旺冲着秦烈武一撇嘴,遗憾道:
“常伴伴到了,老秦汝这下想让某请东道都没机会了!”
言罢,迈步就往衙门门口迎;
待到衙门口,常锦亦面带阉人独有的阴冷浅笑,迈过门槛;
“常伴伴,有失远迎。”
“不敢不敢,王大人公务繁忙,咱家贸然前来,未曾打搅罢?”
“伴伴哪里的话,某整日闲混,伴伴随时来,某随时有空。”
王土旺就这点好,这厮惯不好掩饰自个言行,偷懒都承认的理直气壮,有着与朝堂官吏截然不同的坦荡。
常锦久伴皇帝身侧,哪不晓乾元帝就喜欢他这秉性,也不在意,笑着将言语引入正题;
“王大人,咱家这次过来,带着官家口谕。”
“官家口谕?”
一声惊呼,王土旺捋起下摆就要拜下,然下一刻,常伴伴留着细长指甲的手伸出,托住他小臂;
“王大人,口谕密令,莫要声张!”
见他这般说,王土旺下拜动作瞬间顿住,下意识上前一步,凑到他近前;
“伴伴,甚口谕?”
常锦并未急着开口,反四下打量了一番,瞧衙门内官员各司其职,忙着自己的事儿,这才附他耳边,轻声道来:
“官家口谕,命你速去都亭驿,给西夏、辽国使臣一个下马威。”
“甚?”王土旺虎眸瞪得溜圆,反手一把拉住常锦衣袖,用压得很低的嗓音质疑道:
“这叫某如何行事?某又不是礼官?”
“官家金口一开,哪有回转,王大人还是速速收拾一番去罢!”
王土旺哪不知自个没拒绝余地,只愁苦着脸,拉着常锦华服衣袖不撒手,又悄摸掏出一把交子往他袖里塞;
“常伴伴,你说道清楚,下马威做到哪般程度?
死人可管?急眼开战可中?”
那头,正笑嘻嘻接交子的常锦被这厮妄言下了一激灵;
他与王土旺认识的久,每每都有银子孝敬,交情颇深,皱眉思忖片刻,便抛开‘太监少言’的谏言,结合自个那点宫内见闻,微微摇头道:
“定是不好死人的,至于引战,六部未定,王大人定晓咱家意思!”
他多嘴这二句,亦有保全自个的意思;
瞧他这般说,王土旺轻轻颔首,虽心中无奈,亦应下了这为难人的差事。
“伴伴微言大义,某晓得厉害,在此谢过了!”
言罢,又是一把交子塞进这厮袖中;
瞧见这般,常锦欣然一笑,毫不扭捏接过,冲着王土旺轻轻拱手;
“既如此,那咱家便回去通禀官家了。”
“善,伴伴慢走!”
待送走常锦,王土旺也顾不上请甚东道,穿着绯红公袍,唤上铁牛瘦猴,急匆匆出了外廷,直往理国公府而去;
若自己单独去,大概率把握不住分寸,还是将秦煜疴唤上的好;
归了理国公府,领上一头雾水的秦煜疴,由这小厮套上马车,一行四人直奔都亭驿而去;
这都亭驿位于东内城,与理国公府之间不过贯虹大街,距离外廷,也不过隔着一丽景门;
将将拴上缰绳的大黑马尚未迈开蹄儿撒欢,都亭驿已至;
下了马车,王土旺这张兵部侍郎的脸自无人敢拦,一路畅通无阻穿过正门,行至宽大庭院中;
然正在此时,就听庭院那头大屋内,响起一厚实粗犷的大嗓门。
“乾国就这般待客之道吗?
榻褥脏臭,屋舍低矮,连喂马的精麦都无!
你个撮鸟,再过来瞧瞧,这饭食无肉便还罢了,这大扁虫作何解释。”
“军爷莫睁眼瞎话,饭食怎就无肉了,况这扁虫,说不得还是军爷自个身上捎带的呢~”
“直娘贼!还敢应口!”粗犷嗓音炸响,随即就听阵阵刀剑出鞘声伴着骂咧响起;
“你个狗攮,吾等皆好汉子,日食一羊不过等闲,你那十头羊糊弄我们十三四的队伍,当爷爷不识数不成!”
与此同时,似是接待官吏辩驳的声音传出;
“军爷真真不讲理,前些日子哪日不是倚着尔等吩咐牛羊管够,可汝等尽知挑些好肉吃嚼,余下大半皆作践了。
这会功夫,又来讨要,张嘴闭嘴饭食无肉,天底下哪有这等道理!”
瞧得出,这礼部官吏也是个硬骨头,压根不鸟这起子无中生有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