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骂声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这厮卢都泽本就幸进小人,平日里装的人模狗样,真真气上了头,嘴里淌出来的玩意儿倒不比那市井泼妇差些。
骂了个把时辰,气都喘不匀的卢都泽终是压下心头火气,开始下令。
“那厮狗东西做了初一,就休怪吾做十五!
傅成,传吾军令,即刻命顺安、永宁、永静三军抽调精兵悍卒,戍卫河间府。”
“这...”傅成苦着脸,为难道:
“都统,城南永静军以至四万,再加上城北永宁五万,连带城内四万五的禁军,这河间府哪还塞得下啊!”
“塞不下也给我塞!河间乃河北东路首府,容不得丁点闪失!”
卢都泽大喝,接着又似想到了什么,厉声道:
“即刻征发城北民宅,命城外驻军尽数入城!
对了,那秦烈武之女是不是也在城外!”
“是!”
“征她去挖粪!”
“诺!”
命令下达,整个河间府一团乱糟,大街上到处都是被士卒赶出家门的百姓。
这些个百姓倒是不至于饿死冻死,但自个家被兵丁糟蹋是怎么也免不了。
乱糟糟的一夜很快过去。
待第三日下午,王土旺也领到了入城命令。
进了城,那些个紧挨着城内繁华地段的民宅早已被占了个精光,挨着中军大帐的好地段也容不下半个营帐,余下的,只有城北紧挨着城门的一片儿低檐烂瓦。
王土旺部士卒也不嫌弃,这起子混账整日套着步人甲,莫说头上尚有破瓦挡雨,便是天被地床都无所刁谓。
当初庄头林盖着枯枝败叶都酣睡无碍,怎会在意这些。
他们无所谓,而隔壁的秦煜疴部则遭了罪了。
这秦煜疴也不知得罪了谁,明明是一军军正,领着两千多号士卒,却偏偏比王土旺还不受待见。
王土旺部脑袋上尚且有破瓦挡雨,可到了秦煜疴部这里,只有城墙下一点逼仄空地,不仅要自行搭建营帐,更挨着那大军处理粪便的粪坑极近;每日有士卒抬着粪桶倒粪不说,后勤制备金汁的活计,还落在了他们头上。
瞧着一同从定州来的兄弟队伍这般倒霉,王土旺还能说甚,只能默默祝他们平安喜乐。
晌午,王土旺下榻民房小院儿里,一群悍卒正围作一圈,叽叽咕咕捣鼓着甚。
屋内,王土旺一阵玄色步人甲,阔步走出,朗声道:
“尔等研究了这恁久,可研究出了甚?”
瞧他出来,众士卒纷纷转身抱拳行礼,待见礼完,却见人群中,刁德义快步走出,苦哈着个脸子。
“营正,俺倒是整出了点新鲜玩意儿,可大家都说浪费还费时,叫俺两头不讨好!”
“嗯?甚新鲜玩意儿,取来与某瞧瞧。”
得令,刁德义扭捏的从装调料的布包中取出一黑乎乎的小棍,解释道:
“营正您瞧,这是肉干!
您可莫小瞧了这玩意儿,小小一根,得取一整肉段才能制成。”
王土旺也不听他废话,伸手夺过这黑乎乎的肉干,塞进嘴里狠狠咬下。
伴随着肌腱与牙齿摩擦的嘎吱声,王土旺嚼的腮帮鼓起,一双虎眸瞪得溜圆。
“咦!这劳什子玩意儿味儿挺足!”
“那可不!俺煮的时候加了大料,盐巴更是管够!”
“尚可,你且说说,为何将士们这般不待见!”
王土旺一边嚼的嘎吱作响,一边侧头询问,却瞧刁德义面色讪讪,缩着脑袋畏缩道:
“营正,这玩意儿耐嚼了些,将士们嫌腮帮胀痛,还...还骂俺和他等后槽牙有仇!”
“嗯...”王土旺一边嚼一边支吾应声点头,随即陡然一怔,脑袋一顿一顿的望向身侧刁德义,虎眸瞪得溜圆;
“这...这踏马是马肉?!”
“嘿嘿,是嘞!”刁德义讪笑点头。
“好个狗攮肏的憨货!那马肉烤着吃都难嚼的紧,你个不干人事的小咬虫还把这劳什子玩意儿做成了肉干!你踏马和老子后槽牙有仇是吧!”
瞧着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刁德义,院中众人一阵偷笑,直拿眼偷瞧王土旺鼓的老高的腮帮子,幸灾乐祸。
王土旺这会子也没空收拾这群士卒,只狠狠盯着刁德义。
“刁德义,老实交代,某从定州带来的马肉现在何处?”
“额...土哥...那啥...甚...”
“再支吾,老爹让你天天嚼这磨牙棒!”
被这般一威胁,刁德义瞬间怂了,低眉臊眼搭着脑袋。
“俺...俺怕这些个好肉放坏了,就...就都制了...制了肉干!”
听他这般一说,王土旺一口老血直冲嗓子眼。
马肉干!
马肉本就粗砾,纤维又粗又韧,远胜牛羊肉,这厮还做成了肉干,这踏马是什么刑具啊!
提刑司衙门没把你请去整治那些个罪大恶极的死囚,真真损失大了。
强忍着把这厮按在地上攮一顿的冲动,王土旺黑着脸,拳头捏的紧紧,凶狠的话从紧咬的牙关里蹦出。
“传令下去!打今儿起,每日一人一根,不吃完不许就寝!违令者,次日加倍!”
言罢,一把将手中马肉干尽数塞进嘴里,迈开大步走出门去,留下一众士卒你往忘我,我瞧瞧你,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