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嚼着肉干的日子格外难熬,全军入城的一周后,慢吞吞的辽军终于攻克大城,南下直逼河间城下;
大战,再一次打响,而这次,已不是定州那般小打小闹。
足足十多万人将整个河间府围的水泄不通,各式攻城器械更是一应俱全。
云梯,撞城车这类简易的攻城器件多如牛毛,王土旺甚至在城楼上远远瞧见了壕桥、辕车、火车、投石车,如只有这些也便罢了,远方辽军大营内,居然还有三四辆正在成型的临冲吕公车。
这临冲吕公车可了不得,作为一种巨型攻城战车,这玩意儿足足有十来丈长宽,好几丈高,制备精良的临冲吕公车可分四五层,内有梯子供上下,每层可容上百士卒,配机弩毒矢,枪戟刀矛等兵器和破坏城墙设施的器械。
有这大家伙什儿在,城墙居高临下的作用几近消失。
河间府高大的门楼上,大都统卢都泽正在点兵。
河间府不比定州,这里池深城广,不是简简单单把士卒派上城墙便万事大吉。
士卒轮换的时间,轮换的步骤,如何一边轮换一边抵御辽军进攻;守城器械的配发、士卒调度,哪些部要充作后备队......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以军令行事下达,否则战事一起,遇到无应对措施的情况,将士慌乱,乱则生变。
卢都泽虽不懂这些,但他手底下有的是懂的能人,一条条命令快速下发,端是将各部能遇到的各种情况理得井井有条。
门楼上,王土旺这小小营正缩在众将领的最后方,尽可能不引起关注。
然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
卢都泽可能早已忘却了土哥这马屁精,可同为马屁精的幕僚傅成怎会忘。
有道是同性相斥,大家都是惯会拍马屁的,而马只有一匹,总要分个先来后到吧!
于是乎,文士打扮的傅成悄无声息凑到卢都泽近前,低声附耳道:
“老爷,您可还记着拿王土旺部?”
闻言,卢都泽眉梢微蹙,眼神闪烁间若有所思的颔了颔首。
“似是有这么号人物,怎滴?”
“老爷,这王土旺自归营以来,一不见拜会,二不见供贽,还打着您直属禁军的名号,吃拿卡要占了个齐全。
如若此也便罢了,只眼下战事乍起,合该用上一用了。”
“嗯!”卢都泽这会子倒是想起王土旺这号人来了,沉吟点头。
“是该任用一番,只用在何处,傅成直言罢!”
作为狗头军师,傅成自是了解兵事的,当下羽扇一扇,轻声道:
“将军不若使他护门楼左右,既彰了亲近之意,又使虎贲得用大用!”
这谋算极为奸诈,要知门楼自古便是城墙之首要,发令之中枢,最最是敌军重点打击的方位。
让王土旺部守门楼两侧,简直与命他领着部下直接跳下城墙和辽军肉搏无二。
然这傅成计谋虽险峻,却没押中关键要害。
卢都泽此人,多疑且胆小,他既坐镇门楼,怎可能让王土旺这起子并不信任之人戍卫两侧,担此大任!
“不妥!”
阴搓搓的白了傅成一眼,卢都泽径自否定。
“王土旺之勇武吾自是知道的,只戍卫门楼事关河间上下生死,怎可轻易改弦更张!
来人,着令王土旺部守卫城西北马面墩台,另着秦煜疴部与之配合,吾倒是要瞧瞧定州悍卒的成色!”
指令快速下达,王土旺领命而去,下了门楼直奔城西北角的马面墩台。
说是马面墩台,其实就是城墙拐角一凸出去的平台;
待上了马面,瞧见上头各式各样狰狞的守城器械,王土旺登时觉着这伙计还挺不赖。
而他身后一众士卒,更是兴奋的上前摸摸敲敲。
“哥哥,这家伙什儿,可比定州的攒劲多哩!”
瘦猴站在一巨大狼牙拍前,眉飞色舞的比划着。
“那可不!”铁牛抄着把精铁狼筅,两眼放光的应和道。
放在河间军觉着稀松平常的玩意儿,到了王土旺这里,却成了好宝贝。
他们搁定州是哪有这条件,能人手配把长枪捅人便谢天谢地了,更多的还是抄着朴刀与辽军近身作战。
这一上城墙,怎不欣喜若狂。
瞧着这群土鳖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周遭城墙上的河间守军各个面露古怪,交头接耳间,隐隐嗤笑不断传来。
王土旺也不在意,只分配士卒站位,熟悉守城器械。
守城对他来说,毫无挑战,莫说眼下兵武齐全,便是只有手中大枪,在这等狭窄地形,这十来万辽军齐齐压上,他都不带怕的。
这厮就是个高配版核动力挖掘机,寻常士卒莫说近身攮他一刀,怕是靠近了连个全尸都保不下来。
王土旺兴致缺缺,口中嚼着肉干提不起劲,连带着他那起子手下一言一行间都放松的好似不像上战场,而是去寻窑姐打情骂俏。
时间如沙,徐徐溜走,待到了第二日,辽军攻城了。
无甚叫骂,亦无嘶吼,战鼓轰然一响,番属军闷头顶盾,推着那些个可怕的攻城车缓缓靠近,他们身后,弓手大阵箭如雨下,直朝城墙倾泻。
城墙这边,河间军墙头顶盾,掩护弓弩手对射,两边你来我往,无甚废话,上来就打的激烈。
再瞧西北角马面墩台,王土旺压根不理外头打的热火朝天,倚着城墙根子,兀自热情的拉着秦煜疴的手腕,满脸笑容。
“老秦,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一旁,秦煜疴面色寒霜,一边对土哥怒目相视,一边暗搓搓用力抽手;谁知土哥那大手犹如铁铸一般,硬是箍着他手腕不得松。
“莫挣扎了,某好不容易遇着你一会,可得好唠上一唠。”
“松开!”
“不!”
“松开,吾要指操战斗,哪里得空与你闲扯!”
瞧着这厮面若寒霜的样儿,土哥咧嘴一笑,扭头对着墙头铁牛嚷道:
“铁牛,护着某秦兄弟的崽,莫叫他等白白折了去!”
秦兄弟,亲兄弟,他这话说的俏皮,直叫王土旺部士卒一阵哄笑,压根不见其他段城墙的紧张肃穆。
而一旁的秦煜疴竟也有不少人跟着咧嘴傻笑,随后就被秦煜疴冷冰冰的眼神下的直缩脖颈。
瞅他急眼,王土旺连声哄起。
“莫要急眼,不就守个城头嘛,尔若实在放心不下,某待会亲自去冲杀一番,总不会叫咱兄弟队伍糟了重!秦兄弟觉着这样可好?”
秦煜疴心底儿当然觉着好,当然他面儿不露,依旧摆着副臭脸,只不情不愿一点脑袋。
瞧他撒嘴,土哥自咧嘴一笑,眼底儿精光直闪,随即撒开他手腕。
“这才对嘛,咱可都是定州那死人堆里头爬出来的,怎好不抱团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