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溪话音刚落,沈熠等人也将目光转向了玄策,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怎么回事。玄策向来不是个挑食的人,今晚却不知怎么了,明明有这般好吃的烤肉,却依旧郁郁不乐的。
“公主殿下,不必麻烦了。不是烤肉不好吃,只是我在想事情,待会儿再吃。”玄策道。
沈熠此刻终于意识到玄策在想还在纠结今天的事,于是道:“三师兄,你所担心的事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只是下午有事耽搁了,没来得及告诉你。因此,你还是先好好吃东西要紧。”
“小师弟此言当真?不是在诓我?”玄策听到沈熠的话,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急切地道。
“那是自然,我怎会拿这种事来诓你呢。”沈熠道,“再说了,我也不是个爱诓人的人。”
得到沈熠的保证后,玄策终于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大口吃喝起来。众人边吃东西边嬉闹玩笑,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晃晃悠悠地散去,而沈熠早已被送回房间休息了。
翌日一大早,子爵府的下人们便在侧门处搭起了一个凉棚,又安置好了桌椅和文房四方,只等大管家沈德良露面。辰时刚过,便有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匠人前来报名,他们都是看到了子爵府的招工告示,知道子爵府要起两座高楼,且工钱要比市价高出一吊钱,这才纷纷赶了过来,都想得到这份活计。
辰时三刻,众人期待已久的沈德良终于出现了。只见他快步走上前来,朗声道:“众位匠人师傅仔细听了,在下乃子爵府上的大管家沈德良,奉我家爵爷之命,特来招工。请诸位按照前方的木匠、铁匠等提示排好队,依次上前来报上你们的姓名,容在下等四人登记造册!”
匠人闻言,停止了喧哗,在门吏的引导下排好队,报名工作也得以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直到午时左右,前来报名的人才渐渐少了下来。沈德良喘了口气,终于找到机会喝了口凉茶,这才对其他三人吩咐道:“将册子收好了,回去吃口饭,休息休息,申时初刻再继续。好歹就这两天时间,我们就都忍忍,帮少爷干好了这桩差事,明白了吗?”
“是,沈管家!”三人齐齐应了一声。他们中有两人是从京都梧桐院来的老人,另一人则是陶震买下的家奴。这三人由于识得一些字,为人也活泛,便被暂时选做了几个院的管事。
沈德良这边招工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沈熠那边写书的事又提上了日程。除了给医者协会的《千金方》和《铜人腧穴针灸图》,还有给玄策的《别输在不会表达上》和不知上哪去弄的“小李飞刀刀谱”。在写这些之前,他还要把两栋商业大楼的设计图画出来。这样算下来,他接下来两个月又要闭关了。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应该在别人面前装,麻烦都是自己惹的。
吐槽归吐槽,但该写的书还是要写的。沈熠无奈地哼唧了一声,随后叫芸儿来帮他研墨。
不多时,芸儿端着一碗冰酪和一盘荔枝走了进来,轻笑道:“少爷,这碗冰酪可是夫人亲手做的,叮嘱我一定要看着你喝完。还有这盘荔枝,也是夫人亲自挑的,个头非常饱满。”
“好啊,我一定全部喝完。”看着这碗冰酪,沈熠的眼神中充满了爱意,语气温柔地道。他突然很庆幸自己并没有很坚决地抗拒这桩政治婚姻,要不然,这么好的妻子可就找不到了。
芸儿熟练地研好了墨,又焚起了乌沉香。看着眼前的这番景象,听着屋外传来的潺潺的流水声,沈熠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放松。佳人在册、熏香缭绕、荔枝鲜美、冰酪甘甜,再加上这个经过改装的“空调”书房,他不禁想到了一首略显暧昧的《鹊桥仙·留花翠幕》:
“留花翠幕,添香红袖,常恨情长春浅。南风吹酒玉虹翻,便忍听、离弦声断。
乘鸾宝扇,凌波微步,好在清池凉馆。直饶书与荔枝来,问纤手、谁传冰碗。”
这首词算是沈熠专门写给芸儿的。自他来到圣朝后,芸儿可是与他关系最为亲近的人了。从写《红楼梦》开始,此后每次写写画画,他都少不了芸儿的陪伴。这种关系用“红袖添香”来形容或许不太恰当,但此刻的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词了。
“乖丫头,过来看看,这首词你喜欢吗?”沈熠放下笔,叫住了正在为他剥荔枝的芸儿。
圣朝文风鼎盛,而芸儿也不是普通的丫鬟,故而多少也能看得懂一些诗词。当她默读完这首《鹊桥仙》后,眼眶瞬间就红了。她自然明白这是沈熠写给她的,感动之余又有些害羞。
“谢谢少爷,我很喜欢!”芸儿道,“只要是少爷写的词,就没有一首差的,我都喜欢!”
“小丫头,你可真会说话!”沈熠如今也不装了。抄袭就抄袭呗,反正那些长埋于前世的岁月长河中的文学巨匠也奈何不了他。那么多辉煌灿灿的文学作品,经过他的手,搬运到平行世界的圣朝,也算是一种文化传播了。
主仆俩又嬉闹了一会儿,沈熠这才收回心,开始画女子百货大楼的设计图。而与此同时,星夜赶路回京的陈志也抵达了镇国侯府,将沈熠的信交给了沈泓。
看完信的沈泓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写了一道手令,将自己的亲卫中最擅长刺探消息的十二人拨给了陈志。这十二人原本都是北境边军的斥候,在打探消息方面有着独特的技巧和经验。在被沈泓提拔为亲卫后,他们曾多次立功,帮沈泓做出了一个又一个完美的临战决策。也正是因为他们取得了这种傲人的战绩,北境边军的将官曾亲切地称其为“十二卫”。
“陈志,你先下去吃些东西,休息休息,等到了晚上就带着‘十二卫’离京,尽快赶回同安县,帮助熠儿调查博古行买卖人口的详细情况。”沈泓将手令交给了陈志,沉声吩咐道。
陈志应了一声便下去了,丝毫没有因沈泓要他晚上就赶回同安县的事而抱怨。他本就是沈泓的亲卫,以前在东境时,经常跟着沈泓来往奔波,赶路这种事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战事正盛时甚至都没时间休息。如今跟了沈熠,日子过得比以前轻松多了,才不会有什么怨言呢。
离开沈泓的书房后,陈志又依次去送了其他几人的信,也带回了赵文秀和沈煖写给沈熠的回信。她们俩都是未出阁的女子,本就不能去送亲。再加上赵文秀与沈熠的关系,也不太适合在沈熠与赵云溪成亲那天出现,故而很多话就只能通过这封回信来转达了。
酉时中,毒辣辣的太阳正好过去了,陈志带着“十二卫”出了京,朝着同安县疾驰而去。望着陈志离去的背影,前来替沈泓送行的沈怀不禁叹了口气,他也很想去堂弟沈熠身边做事。
子爵府的招工工作整整持续了两天,最终共有四百人报名,但百工匠人却只有八十余人,尤其是铁匠,只有二十人,这还是包括了临近同安县城的几个村子的匠人,剩下的都是杂役。
看到沈德良送来的名册后,沈熠颇为不解,好奇地问道:“阿良,这同安县还是畿县吗?”当初他就是担心百工匠人的数量有限,这才加了一吊钱的工钱,没想到还是这个结果。
圣朝立国后,为了便于管理治理,在综合考虑政治、经济、文化、地理、人口、军事等方面因素的基础上,把全国所有的县划分为赤、畿、望、紧、上、中、下七个等级。赤、畿两等县带有卫戍性质,是圣朝的政治中心;望、紧两等县带有冲繁性质,表示地理位置重要而事务繁剧;上、中、下三等县则以户籍数量为标准来划定。赤县即京城和皇家陵寝所在地的县,地位最高;畿县即“京之旁邑”,乃京都府下辖的除赤县以外的县;望县即经济繁荣且有名望和地位的县;紧县即军事、治安地位紧要的县;上县即户籍超过五千户的人口大县;中县即户籍在五千户以下、一千户以上的人口中等县;下县即户籍在一千户以下的人口小县。
“回少爷,同安县确实是畿县。照理说,百工匠人的数量不该这么少的啊!”沈德良道,“这都六月中旬了,即便是各村还有麦子要割,也不至于这么多匠人都在割麦子吧。”
“看来,同安县的水真是又深又浑啊。”沈熠沉思道,“阿良,去准备一下,明天跟我去村里看看。这些封户要给我缴税,我总该了解一下他们靠什么为生,我能收到什么东西吧!”
“是,少爷。”沈德良道,“对了,少爷,陈护院回来了,还带了十二个从未见过的人。奴才安排他们先去用饭休息,洗漱过后再来见您,这会儿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少爷可要见见?”
“去叫!再让季婶做些冰酪过来,蜜沙冰也行。这么热的天,可要消消暑气。”沈熠道。
沈德良离开后不久,陈志带着“十二卫”来到了澹泊书房。众人纷纷向沈熠见礼并说明身份后,沈熠也不啰嗦,直接说明了自己的需求:“诸位,这次请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们帮我调查这个博古行的生意渠道,也要查查他们把那些还没来得及交易的人藏在了什么地方。你们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只要能妥善解决此事,我一定让我爹重赏你们。”
“三公子客气了!”“十二卫”的首领江鼎道,“侯爷已经提前吩咐过,我等在同安县的一切行动,均听三公子的。而且,对着这种买卖人口的恶徒,我等也深以为耻,必当竭心尽力,一举挖出他们的渠道和据点,提这些可怜的百姓讨回公道。”
“江统领英雄!”沈熠抱拳道,“此事就拜托诸位了,博古行就在主街上,很容易找到。在下的三师兄这两天也在调查那个掌柜的,你们或许可以合作。对了,他叫玄策,是个道士。”
“三公子放心,我等心里有数!”江鼎自信地道。他们这群人可是连敌国军事秘密都能探知的高手,自然不会将一个小小的牙行放在心上。
听到江鼎这样说,沈熠便让他们自行行动,越快查明事情真相越好。万一博古行发现了自己在调查他们,狗急跳墙之下,那些无辜的人说不定会有危险。
“陈志,去把你手底下人归拢归拢,明天调出一部分人跟着我,我有事要去办。”送走“十二卫”后,沈熠对陈志道,“明天你就不用去了,保卫好家里,我让四师兄陪我走一趟就行。还有,护卫的数量还不够,你要再招一些人,至少要保证各个院子都有人驻守。当然,我可不要那种滥竽充数的。等过几天姝儿来了,我让她亲自调教你们,给你们涨涨记性。”
陈志闻言,当即就苦丧着脸。刚开始跟着沈熠时,他自以为是沈泓的亲卫,功夫绝不会输于“花瓶护卫”姜姝,于是就向姜姝发起了挑战。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个鼻青脸肿的护院霍进为何要笑他。等到他出招后,当时就后悔了。后来他才知道,姜姝原来是周先生的弟子,也难怪他输得那么惨。沈泓的五百亲卫中,若是有人说他没得到过周先生一招半式的指点,那一定要被人笑掉大牙。
“行了,一个大男人,不就是挨一顿揍吗,难道你这点痛楚都受不起?”沈熠不满地道。
“少爷,您也就是没挨过姜姑娘的拳头,要不然绝对不会说这种大话的。”陈志反驳道,“不是我背后说人长短,姜姑娘打起架来,比战场上的老爷们儿还狠辣。要不是提前说好了点到为止,而我又认怂认得快,早就已经没命了。我有时候真怀疑她到底不是不是个女儿家,我那时候可是亲眼见过她的伤势,还以为要养好久才能下地呢。没想到她不仅很快就恢复了身体,功夫也变得更好了。那两拳头下去,我感觉我这半边骨头都散架了,简直不像人。”
“我看你挨的打还是轻了,等姝儿回来,我就跟她说,你陈志背后说她不是人!”沈熠幸灾乐祸地道,“行了,回去歇着吧,连着干了三天的路,好好睡一晚,明天继续当你的值。”
陈志也知道沈熠前半句话是在跟他开玩笑,咧着嘴道:“多谢少爷体谅,我这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