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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趁着温度还较舒适,沈熠带着赵云溪、芸儿和兰儿,在玄封和十二名护院的保护下,乘着马车,打着游山玩水的旗号,从子爵府大门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叫作“小阳村”的村子。原本他是不想让赵云溪跟着他出来的,毕竟这个时节的太阳很毒,而圣朝也没有防晒霜。若是不慎晒伤了赵云溪,他可是会心疼的。可赵云溪却不在意,翻出一顶帷帽,表示有了这个就不怕。眼见赵云溪去意已决,沈熠也就只好同意了。

小阳村位于同安县城西北方向,地形平坦,多是平原,多种植小麦、高粱和谷子。根据沈德良从知县陶震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该村有户籍六十户,人口合计三百余人。村民的生活比较富裕,基本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他之所以选择先来这里,就是想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

一个时辰后,沈熠一行终于来到了小阳村。一路走来,他发现地里的麦子虽然都收完了,可都放在地里,偶尔能看到几名老人拄着木棍,吃力地将麦子挑回家,而有很多地竟然长着杂草。这让他不禁感到奇怪,这些麦子为什么不拉回家呢?村里的年轻人都去哪儿了?这么好的地为何不种呢?他的心里虽然有诸般疑惑,但并没有选择停下来,反而命众人继续前进。

又往前走了两里路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户破败的人家。隔着车窗,他发现路边有一株大柳树,树下还有一副石桌椅,想来是这户人家夏日里乘凉的地方。于是吩咐众人原地歇息。

这时,沈熠发现这户人家有炊烟升起,于是示意沈德良上前敲门。许久之后,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侧着脑袋问道:“是谁找我瞎老婆子?”

马车里的沈熠拍了拍赵云溪的手,示意她和两个丫鬟坐着别动,自己则跳下马车,来到破败不堪的大门前,朗声道:“老婆婆,您好啊!在下沈三,是从县里来的粮食商贩,听说贵村今年粮食收成好,便想来问问大伙有没有余粮卖。可自打进了村后,却发现贵村的粮食都搁在地里,到现在还没有收拾,这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上好的良田,为何都变成荒地了?”

“你真的是粮食商贩?不是欺负我这个瞎老婆子看不见,故意骗我吧!”老婆婆怀疑道。

“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在下要是还骗您,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的。”沈熠急忙道,“对了,敢问老婆婆贵姓?不知可否给在下这个商贩和伙计们一口水喝?近来的天气也太热了。”

“老婆子庄稼人一个,哪有什么贵姓?”老婆婆道,“你们要是想喝水,院子里有口井,旁边有水桶和木瓢,你们自己打着喝就行。瞎老婆子穷日子过惯了,也没什么茶水招待你们。”

“那就谢过老婆婆了。”老婆婆虽然没说自己姓什么,但沈熠也没在意,反而朝她抱拳施了一礼,这才吩咐沈德良去打水,又取了几块木炭,吊起小铁锅,向老婆婆讨了一根燃着的柴火,在一旁的大树下烧起水来。刚打上来的井水虽然清凉解渴,但容易喝坏肚子,万一这些护院等下肚子不舒服了,那可会影响到他今天的行程。

趁着水开的间隙,沈熠让玄封从马车上取下食盒;芸儿则清洗了一遍石桌椅,将食盒中的水果和冰酪等取了出来,摆在石桌上,这才将赵云溪扶下了马车。

这个食盒是沈熠参考前世看过的冰鉴所做的“木质冰箱”,整体以黄花梨木制成,口大、底小,呈方斗形;腰部上下箍铜箍两周,两侧有铜环,便于搬运;箱口覆有两块对拼的红木盖板,板上镂有钱形方孔;箱内挂锡,底有小孔。两块盖板中的一块固定在箱口上,另一块则是活板。每当暑热来临,可将活板取下,在箱内放入冰块,并将时新瓜果或饮料置于冰上,以便随时取用。由于有锡的保护,冰水也不容易侵蚀木质箱体,反而能从底部的小孔中渗出。

不多时,水便烧开了。沈德良又厚着脸皮,跟老婆婆借了几只粗口大碗,跟这些护院们喝起了大碗茶。芸儿又将冰箱中的食物分了一些给他们,此举倒让这些粗犷的汉子有些动容。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用剩下的开水将碗洗干净,这才还给了老婆婆。或许正是由于这一举动,老婆婆竟然出了院门,毫无意外地走到石桌旁,与沈熠攀谈起来。

“沈老板,瞎老婆子姓黎。”黎婆婆叹息了一声道,“沈老板方才问老婆子村里的粮食为何搁在地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就拿老婆子来说,老头子走得早,儿子儿媳不在家,老婆子又老又瞎,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的小阳村,除了瞎老婆子这个年纪的,就没有能喘气的了。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村里老是少人,朝廷也不派个人来管管。”

“黎婆婆,这好端端的,村里怎么会少人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能仔细说说吗?”听到黎婆婆的话,沈熠感觉他这一趟来对了。他前天刚得知博古行在买卖人口,今天又听到小阳村一直在少人,若是有人现在告诉他这两件事之间没什么关联,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沈老板不是粮食商贩吗,怎么会对这种事感兴趣?按说只有官府才有资格问这种事吧!”黎婆婆警觉地道,“莫非沈老板根本不是什么商贩,而是官府来暗访的人?”

沈熠顿时有些语塞,他没想到黎婆婆竟会问他这种问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幸得赵云溪及时解围道:“这位婆婆,我家夫君生来就是个对什么事都好奇的人,一旦听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他就忍不住追问。为了这事,我也跟他吵过好几次了,可他就是不听。”

“夫君?难道沈老板真的是商贩?”黎婆婆“看向”沈熠的方向,不敢肯定地道。在她的认知中,官府的人出门办差是不会带女眷的,心里刚升起的一点疑惑又被打消了。

“黎婆婆,在下真的是商贩!”沈熠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次除了想收购一批粮食外,还想与贵村签订一笔生意。可进村以后才发现村里是现在这个样子,这才有些好奇。”

“原来如此!只要沈老板不是官府的人,瞎老婆子就放心了。”黎婆婆点了点头,突然冷笑一声道,“也罢,反正瞎老婆子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就算沈老板真的是官府的人,瞎老婆子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沈老板不怕麻烦,瞎老婆子就跟你说道说道。”

“黎婆婆放心,在下是生意人,走南闯北,即使沾上麻烦,也有的是地方躲。”沈熠道。

黎婆婆微一思索,觉得沈熠之言倒也有些道理,于是不再迟疑,详细地将小阳村半年来所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沈熠听完之后,只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半年前,即圣历开文十年正月。一天中午,小阳村里来了两名衙役,称县里有一批房屋亟待翻修,需要一批有经验的匠人。由于小阳村离县城比较近,村民来往也比较方便,故而知县老爷专门要求小杨村的的匠人能够优先报名,而且县里给的工钱也会非常丰厚。

长期以来,农村的百姓们实现自给自足,除了尽心侍弄地里的庄稼和畜养家禽家畜之外,他们多少也都学了一些技艺以改善生活,这在小农经济极其兴盛的圣朝是很常见的事。因此,当村民们听说县里有这种“好事”的时候,立马纷纷报名,只一天便走了四十余位青壮汉子。

十天之后,衙役又回来了,称县里近来参与翻修工作的人太多,一日三餐成了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因此,希望村里能有二十名左右的妇女到县里帮忙做饭,以解决燃眉之急。由于此时正值窝冬的季节,地里也没什么活儿要忙,一些妇女便跟着衙役走了。

开文九年正月月末,去县里的那些匠人和妇女不约而同地给各自的老人寄回了二两银子,同时让衙役捎话,说是县里的工作还没做完,暂时就不回来了。彼时的老人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哪还会有什么不满,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儿媳能够挣得更多的银子以补贴家用。而衙役离开村子的时候,又带走了一些有经验的匠人和帮忙做饭的妇女。

到了开文十年二月,去县里的那些人却只寄回了一两银子,而衙役捎的话也没什么变化。一些老人对于少了一两银子的事提出质疑,衙役表示这是他们的儿子儿媳故意少给的,原因是他们的儿子儿媳已经在城里定居了,少的那些钱都用来租房了。这些老人听到这样的解释,心里虽然有些狐疑,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儿子儿媳在城里也要生活,多留点钱总是好的。同样的,衙役离开的时候,又从村子里带走了一些人。这样一来,村里就只剩下一半的人了。

到了开文十年三月,这些老人只收到了儿子儿媳寄回来的五钱银子,衙役捎回来的话也大为不同,原来儿子儿媳说要将孙子孙女接到城里去生活,故而又留下了五钱银子。

在农村,孩子不仅是一个家庭未来的支柱,更是当前阶段的一份劳动力,因此,当这些老人听到他们儿子儿媳要将孙子孙女也要带到县城时,头一次破天荒地表示了反对。再加上这时已经三月份了,该种的庄稼也都要种了。且不说儿子儿媳至今还没回来,若是再将孙子孙女也带进城去,莫不是要他们这些老骨头去种地,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遗憾的是,这些老人的反对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没过几天,就有一大群衙役上门,强行“带”走了他们的孙子孙女。而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们的儿子儿媳再也不给家里寄钱了,而村里的人隔三差五就要被衙役带走一批。他们也曾尝试去县里找他们的儿子儿媳,可一些出村的要道都被不知哪里来的强人堵住了,就是不让他们出村。直到五月底,出村的要道才得以通行,而这时的小阳村就只剩下这些身有残疾或是走路困难的老年人了。

沈熠聚精会神地听着黎婆婆的讲述,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关键的细节。等到黎婆婆讲完后,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半年前的同安知县应该还是那个涂曙,他不仅隐瞒了刘家村鸡瘟的事,还跟小阳村的村民消失一事有关,这已经不能算是巧合了。而到了五月底,刘家村鸡瘟的事被捅了出来,涂曙革职流放,陶震在赵宸的帮助下上位后,小阳村就再也没有发生这种事了。

“黎婆婆,敢问令郎夫妇也是去县里做工了吗?”沈熠试探性地问道。他记得黎婆婆说自己的儿子儿媳不在家,再加上听了这么一段故事,便猜想这两人也是被骗进了县城。

“是啊。”黎婆婆突然心情低落地道,“瞎老婆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媳,如今他们生死不明,又没有留下子嗣血脉。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瞎老婆子又有何面目去地下见老头子。”

沈熠这时也不知该如何搭话了。同安县好歹也是天子脚下,可其治下的两个村子却接连发生了两件匪夷所思的事,也不知京都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是真的灯下黑还是假装不知。若是前者,那只能证明圣朝的监察系统出了大问题,非要下猛药不可;若是后者,那他就要怀疑赵真的“险恶用心”了,为什么自己的封地偏偏就在怪事接连发生的同安县。

“阿良,带着他们去帮黎婆婆把地里的麦子拉回来吧。”不知该说什么的沈熠只得转换话题,对沈德良道,“黎婆婆借了你们柴火和碗,你们也该有些回报才是。等回去后,你们每个人这个月多加一两银子,算是今天出差的费用。阿财,你可要记得发啊。”

“是,东家!”沈德良很配合地道。既然沈熠在装粮食商贩,他这个大管家可不能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