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没有给予回应,黑色的长发更衬得她的脸没有什么血色,虚弱的像是天边缥缈不定的云。
司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低哑的嗓音仿佛来自极深的幽狱。
“宁宁,无论你想与不想,我们现在都已经是夫妻了,合法夫妻。”
他是在陈述事实,可又像是在自嘲。
再或者,二者皆有。
这一次,殷宁倒是很快就给出了回应。
她的眼神很淡漠,“离婚协议书我已经让人送到你的办公室了,你难道没有收到吗?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不再是……”
尽管预判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可她还是慢了一步,被扣着的手指深深凹陷进了沙发里。
“司……”
破碎的音节哽在了喉咙里。
如此深重的吻,呼吸等于完全被掠夺。
仿佛只有剥夺了彼此的氧气,才能存活一样。
殷宁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这样的反应,恰恰正是他想见到的。
或者说,有了情绪波动的她,才更像是一个鲜活的人,而不是冷冰冰的人偶。
在殷宁的视野里,她所能看到的所有影像,就是男人那双暗蓝的瞳眸。
磁性的嗓音接着漫过她的耳际。
“其实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对吗?”
他还记得之前在疗养院那晚,他甚至还没过分地触碰她时,她的眼睛就已经写满了明晃晃的厌恶与抗拒。
那一刻,像是有一排钉刺穿入了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现在看来,她也并非是完全抗拒他,完全不能接受他。反而她的某些表现,像极了初见时的羞赧不自然。
可下一秒,他搭触在她那冷白面颊上的手指却蓦然一僵。
“我说了,我不再爱你,也不会再恨你。”
殷宁阖上了眼,彻底遮掩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绪。
她淡淡地扯开唇角:
“你现在这样做,难道是想让我以后彻底视你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甚至恨你吗?”
司衍再一次感觉心脏像是千疮百孔,渗出了血来,低低地笑:
“让你待在我身边,难道你的心里就只有恨吗?”
殷宁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她不能有所动摇,于是重新睁开了眼。
绯红的瞳仁里俨然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静淡无澜。
“已经很晚了,我累了。你说了,明天一早陪我去盛家,所以早点休息吧。”
她这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视他为无物。
接着,殷宁反扣住了男人的手指,用绝对的力气将他推开了,从容淡然地坐正了起来。
她梳理着凌乱的长发,静默地垂下了眼眸。
“我暂时不打算长久地居住在宫里,也没有其他打算,但如果你一直这样步步紧逼,或许北境对我来说不失为一个新的选择。”
在司衍的神情还未完全沉降下去之前,她又淡漠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如果你愿意爽快的签了那份离婚协议,我或许暂时会考虑留在帝都。”
男人的嗓音有些哑,还掺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半晌儿才低缓涌来:
“你这是在用你自己来……威胁我?”
殷宁垂着眼眸,无谓地笑笑:
“如果你把这种条件置换称为‘威胁’的话,那么……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在威胁你。”
细数从前,他“要挟”她的次数还少吗?
在他们这段关系中,虽然表面上她是处于强势的那一方,可实际上呢……?
她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在他的预料内的。
他总是会用那些“温柔”而残忍的手段,令她别无选择,退无可退。
现在她一无所有了,局势反而颠覆了,她终于成了真正占上风的那个人。
可殷宁的心情却并不是很美妙,反而异常的堵。
接着,在时间都似乎凝结了的冰冷空气里,响起她经久不息的冷淡笑意: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签字,离婚。”
只见那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冷静且有条不紊地下达了最后通牒。
“不然,我就永远从你的视野里消失,我说到做到。”
话落,殷宁不作任何犹豫,直接从沙发上起身。
她抱起了茶几上的所有器械,迈开了纤长的腿,视若无睹地越过了刚刚彼此的气息还有所-交-缠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卧室。
“砰——”
沉重的摔门声的过后,卧室重新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沙发上,男人那低垂着头,落寞的样子像是陷入了黑暗,又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骨节分明的手指渐渐攥起,甚至能听见分明清脆的错位音。
他缓缓拨动起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幽暗的蓝眸里仿佛凝结着无法勘破的雾气,深重而阴暗。
*
第二天,早上。
佣人敲响了房门,送来了整洁的衣物,这些都是殷宁之前留在这间宅邸里的,一直放在主卧的衣柜里。
殷宁的目光在熟悉的佣人的脸上浅浅掠过,正要关门,恰好瞥见了一旁瑟缩在角落里不敢现身的影子。
殷宁漠然启唇,“出来吧,还要我请你吗?”
闻言,风炎颤颤地横跨了一步,大半个身自从墙壁后方探了出来,讪讪地朝着殷宁打了招呼。
“少夫人……”
殷宁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战战兢兢,一大早像是见到鬼了一样。
“怎么了吗?”
风炎尴尬地挠了挠头,“没什么,其实我也就只是好奇而已……”
“您和少爷之间是又发生了什么争执了吗?明明订婚宴上还好好的,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少爷每天都魂不守舍的,每天都向皇宫递交入宫申请,可昨天好不容易收到您醒来的消息,还有您送来的文件……”
“他竟然破天荒地看都没看一眼,就把您送来的文件撕得粉碎……丢进了废纸篓里……”
殷宁突然不觉得奇怪了,难怪司衍昨晚没有签下那份离婚协议书的打算。
原来是已经撕碎了。
“没关系,撕碎了,再重新印一份就好了。”
她淡然地笑,接着打算关门回卧室,却不期然地撞见了走廊尽头那道颀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