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殷宁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很久之前,久到他们感情正浓的那段时间里,司衍就已经对凌氏表现出了明显的收购意图。
后来,凌家长子意外身故,言褚墨成为凌氏集团董事会的新任主席,凌氏集团陷入危机的那段时间里,司衍却并没有急着动手,反而选择现在这段“风平浪静”的时间节点出手。
可能,他不想让外人觉得他是趁人之危。
也有可能,他是刻意等到这一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网打尽、全数吞并。
无论是哪种想法,他现在都已经动手了,新的棋局已经开始,司、阎、殷家都已经入了局,企图将凌家撕扯成块,分食殆尽,谁也无法全身而退。
听到这里,殷宁那蝶翼般的长睫轻轻扇动了两下。
“你是单纯的想要吞并凌家,还是……”
尽管她嗓音很是平静舒缓,中途还是顿了一下。
“想要对付言褚墨?”
回应她的是同样找不出什么波澜的温润嗓音,磁性动听的音线穿梭在安静的空间里,每一个字都格外清晰。
“直到泽夕(凌家长子)出事前,我都没有动凌家一分一毫的打算,也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但泽夕出事后,一切都变了。”
司衍耐心地答,温柔地牵起殷宁冰凉纤细的手指,眸光却渐渐暗了下去。
他的声线很平和,仿佛这只不过什么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宁宁,就算我不出手,阎家和你二叔,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正当殷宁以为他已经回答完了她的问题时,耳畔却幽幽递来了一道极哑的低吟:
“况且,凌氏集团的新任主席,的确让我觉得……”
“格外碍眼。”
格外碍眼……
司衍用了“格外”二字。
他这样一个向来不显山不露水,不会轻易向外人展示喜怒的人,居然破天荒的用了个贬义词去形容言褚墨。
尽管司衍并没有在她面前怎么提及过言褚墨,殷宁也能感受到他们二人之间存在着无形无声的硝烟。
互相觉得对方碍眼?
这可能是最委婉的表达了。
“我不否认他的能力,对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不做评价。以他的身份,能坐到现如今的位置,足以算是成功了。”
“可惜,他自己执迷太深,执拗于自己的身世经历,眼界是有的,但思想还是被限制了。这种人,注定是无法真正融入四大世家的圈层的。”
殷宁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不经意般地询问:
“所以,你们是打算……把他从凌氏集团主席的位置上拉下来吗?”
即便把言褚墨拉下了凌氏主席的位置,也会有另一个人接替他,无非是凌氏的大股东,又或者是那些旁系亲戚。
现如今,无论怎样,凌氏集团的核心权力,都已经不在凌家嫡系那一脉手里了。
“凌氏目前离不开他,他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才能稳坐那个位置至今。可如果凌氏被瓜分了,换句话来说,凌氏不存在了,还有考虑谁将继任凌氏集团主席这个问题的必要吗?”
听到这里,殷宁豁然开朗,嫣薄的唇扯出了一丝淡然的弧度。
“你想要凌家。”
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她本想就此噤声,不再多说什么,可终究还是垂下了眼眸,低低缓缓地道: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应该不用我提醒你。”
前段时间,劳伦斯家族一夜之间被清算,破产覆灭,令帝都不少贵族终日惶惶。
现如今,如果司衍明目张胆的对凌家下手,只会引起更多贵族的恐慌,到时候那些贵族联合起来反制于他,那就麻烦了……
空气中的氛围蓦然安静了几秒,殷宁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侧过脸不解地看向身侧这道深幽阴影。
她的侧脸仅仅只是偏转了些许角度,笼在她头顶的那道阴影就覆压了下来。
熟悉炙-热的男性气息袭来,萦绕包围住了她。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宁宁……”
她的下颚被几根漂亮修长的手指轻轻抬了起来,那双宝石般的蓝眸近在迟尺。
“你到底是在为我担心,还是……更担心他多一点?”
宛若从魔域深处涌来的低语靡靡入耳,殷宁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可男人那仅隔半寸的薄唇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覆压了上来。
她的肩膀也被大力扣住,完全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这个格外专注的吻让她的指尖一时之间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事情不应该往这种方向发展!
一切都乱套了!
在恍惚中,她感觉一只大手推着她的肩将她按在了松软的沙发软垫里,丝绸般的长发也随之四散飘零,顺着丝绒质地的沙发滑落。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过了头,只剩下亲吻的声音。
她竟然选择大晚上独自来到他的房间?
这真是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
殷宁渐渐蹙起了眉,腾出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探向了茶几,企图摸索到茶几上的器械。
可是,她的指尖才刚触碰到那银晃晃的匕首,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蓦然控住了。
男人那修长的手指滑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笼在她上方的那寸阴影,总算是有了移动的迹象。
他亲吻着她的指尖,幽蓝的瞳眸里写满了晦暗到无法直接言明的意图。
气息是那样的沉、暗、哑。
“从你进宫的那天起,你离开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你无法想象的折磨。”
日复一日,他让人盯着帝国皇宫内的消息。
夜半时分甚至只身在宫外徘徊,停驻。
他为她处理好了一切,企图通过这些与她相关的事物,与她建立更多的联系,哪怕一分一毫。
可是,等了这么多天,当她终于醒来,他一个早上连续命人送去了数十次进宫请求,却只换来一声决绝的“不见”。
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书。
看着身下这张冷若冰霜的容颜,在司衍的脑海中,某根名为理智的弦几乎绷成了一线,几欲断裂。
他轻轻勾勒过她的下颚,低哑自嘲地笑:
“我忘了,你不仅对我狠心,对你自己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