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弘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精神却极度紧绷。
尤其是在见到一些油腻的中年男性时,显得极为敏感。
在经历了两次谢弘方打砸病床,以及有跳窗逃跑的迹象之后。
住院部医生直接一记麻醉针下去,然后建议家属转到精神病院。
谢妈妈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说什么也不愿让谢弘方转院。
“医生,我儿子不是精神病。
他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他很聪明的。
他又孝顺又能赚钱,他不会得这种病的。
他就是吓着了,你治治他,给他开药,他吃了药就会好的。
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谢妈妈在走廊里堵着医生哀求。
在这医院里,哪个不是有些三病两灾的苦命人,哪个能忍心看着一个年迈的母亲苦苦哀求。
迫于道德绑架,医生同意了谢弘方继续留院观察。
也许是谢弘方命不该绝。
没过两天,一位精神科的专家便来到医院进行学术交流。
路过病房时,恰巧碰见了谢弘方,还专门以他为案例进行了会诊。
专家的经验丰富,两副药下去。
谢弘方虽然身体虚弱了些,但是神智开始清明了起来。
只是专家开的药有奇效,价格也是贵得惊人。
钱没了还能再赚,但是人没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爸谢妈开始变卖他名下的房产。
只是谢爸的运气实在是太差,在房产交接的当天居然被一个亲戚拍下视频发到了家族群里。
这下子所有借给过谢弘方钱的亲戚都找上了门。
你卖了房子不还钱,是不是想跑路?
一个两个,谢爸还能借着谢弘方住院卖惨应付过去。
但是家里亲戚总有那么几个彪悍的。
眼见着谢弘方发了神经,现在不把钱拿回来,等你们真的家底掏空,那我们借出去的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各怀心思的亲戚们见着一个拿回了钱,其他的便也都如吸血的蜱虫一般附了上来。
多多少少拿了些,才不情不愿地离了去。
走了两步还要回过头叮嘱一句“早点还钱”。
谢爸浑然不知谢弘方把那些借来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只得把房子的那些游戏舱按1块钱1斤的废铁价格贱卖出去。
凑到了钱,谢爸小心翼翼地躲着人回到了医院,瞧见的却是自己的儿子被押解上了警车。
“孩他妈,怎么回事?
警察先生,我们儿子很乖的,他不可能犯罪的……”
“这边我们只是依例召唤,具体的情况法院传票已经给您了,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警察近乎强硬地拒绝了她。
谢妈妈只能跪在地上,在夹缝中拉扯着谢弘方,做着徒劳的努力。
身上、脚上、脸上,谢弘方被无数的手和目光拉扯着。
像条海浪中的木舟,被浪潮推搡着,半点不由人。
谢弘方摇啊、摆啊、踉跄着。
突然,他好似望见了灯塔般定在原处。
在拥挤的人潮里,在围观的走廊里,一个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人群中。
瘦削的脸庞,老旧的镜框下是一双淡漠的眼神。
是贾姐。
是他公司的财务贾姐。
双目交接。
贾姐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带着些许的嗜血和兴奋,有些原始野兽的残忍意味在其中。
这时,那句恶魔般的低语再次回响在了谢弘方的耳边。
“你认不出我了吗?”
!!!
谢弘方认出来了,
他认出来了!
那是他大三时在网上钓到的一颗“白菜”,她的名字叫做兰兰。
抑或是珍珍,
又或是其他什么名字。
他说过的,他经手过的“白菜”太多,他不可能记住每一颗“白菜”的名字。
但是他真的认出了她。
她那时在学校被同学老师孤立。
父母是小摊贩,每天起早贪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去关心她的心理健康。
情绪最严重的时候,她甚至对他说她想要自杀。
说是除了谢弘方,其他所有联系的人都删除了。
谢弘方不是没有过恻隐之心。
“兄弟们,我真的让小白菜搞得良心过不去了。”
“她们有些真的可怜,才去网恋的,就是图一心理安慰。”
可是这些微末的同情心很快又被其他的言论所取代。
“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谁会让你看?”
“不缺爱的,很难搞的。”
他们把“白菜”圈养起来,帮他们赚钱,供他们取乐。
在群里把“白菜”的成色和触感作为炫耀的资本,个人魅力的勋章。
你看,这就是我钓上来的白菜。
这身段,不错吧?
兰兰的身材很好。
虽然谢弘方怜悯她,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兰兰都是谢弘方在群里享受夸耀的本钱。
在唐若楠毁去自己手里的所有把柄,青黄不接的时候,是兰兰傻乎乎地接下了所有客源,帮他渡过了那个难关。
可惜,后来她发现了自己在外面有其他的“白菜”,自己又染了病。
没有任何预兆。
她孤身便回到了学校,从楼顶一跃而下。
死的时候,她身上又穿回了那身灰扑扑的校服。
谢弘方该记起她的。
谢弘方怎么会记不起她的呢?
她和贾姐几乎有着一样的脸型,一样的嘴唇,甚至是连眼镜都是一模一样的。
那副老旧的,仿佛从万丈高空狠狠摔落下来过的眼镜。
只是兰兰的眼神是瑟缩的,是躲避的,是不敢对视的。
而贾姐的眼神则是冷酷的,是直愣愣的,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的。
他怎么会认不出她呢?
他怎么会放任一个死人的母亲成为自己公司的财务,呆在自己身边三年之久呢?
对了,财务!
谢弘方猛然意识到关键点。
贾姐是公司的财务,自己所有的流水、账务、和每一笔税收问题,都是由她处理的。
谢弘方也终于意识到今天自己这场牢狱之灾的源头了。
谢弘方几乎就想冲进人群,攥住她的衣领,勒令她不许说出任何事情。
一旦被他们通过自己的流水查出些什么,自己就真的完了。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接下来会面临的刑罚了。
可是,一个整日卧病在床,精神癫狂的病人哪里会是警员的对手。
以“拒不配合执法”为由,谢弘方被强制关押上了警车。
医院走廊里,人群四散而去。
贾姐抬头,在医院的二楼看到了那位穿着白色大褂的精神科专家。
彼此微微一个点头。
贾姐带上口罩,隐没了所有情绪,转身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