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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拾贰.鹤卿啊,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董淑慎有些想落泪,想重新回去抱抱他,若是真的按她梦里那个结局走向,他是不是至死,都孤身一人。

可惜她当时,怕是还不知道。

梅家也会误解他,众叛亲离。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人各有志。

只是鹤卿,你图什么呢?

她漫无目的的在临安的街道上走着,要想办法,不能让他有事。

转角有一所灯火通明的宅院,老者还在指挥着人搬东西,董淑慎好奇地过去看,谁家大半夜的还在捯饬家具。

韩宪指挥着下人们,见到董淑愣了一下,“姑娘。”

董淑慎向他行礼,“老伯,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要收拾。”

看着董淑慎这张脸,韩宪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不由地叹口气请她进来。

“姑娘别怕,这是鹤卿的宅子。”

“鹤,鹤卿?”

“对,他装来新婚用的,只是如今……怕也是用不着了。”

或许会有人不懂梅鹤卿,但是韩宪一眼便知晓这小子想干什么,他一向如此。

看似什么都不往心里放,实则这种人要么就是真的无牵无挂,要么,就是这颗心里全是一个人,一件事。

董淑慎看着雅致至极的宅子,这般景致在临安怕是都找不出第二来。

“那他,为什么不继续了?”

韩宪看了一眼她,“姑娘不是明知故问吗?”

看着董淑慎愣神的样子,韩宪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要进来瞧瞧吗?”

“……好。”

“鹤卿这小子,特地嘱咐我好好修缮,一切规格不能低了,还处处想同王府比较。”

“你说说他一个四品,有这种超出规格的宅子就够不错了,还要这要那的。”

韩宪虽是抱怨着,董淑慎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梅鹤卿是不想委屈她。

“先前我还建议鹤卿,你是绣娘,做几扇屏风刺绣放到家里多好看,但是这小子还怪疼人,愣是舍不得。”

一处一处的景致,董淑慎都有些想落泪,原来,他竟一点点打算着计划着想娶她。

屋内有一幅画,还未裱,董淑慎能认出来这是他的画作。

韩宪走过来看着这幅画道,“鹤卿不是什么爱读诗书的人,却唯独最爱陶渊明的这一首诗。”

董淑慎问他,“老伯,什么诗?”

他回她,“陶渊明的杂诗,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她听了怔住,默默又重复了一遍,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韩宪看着这幅画笑笑,“不过鹤卿画画的时候还挺高兴的,说他这下有根蒂了,成双成对了,哈哈哈。”

老者笑着,董淑慎看着这幅画,和风细雨,双燕双人。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这幅画反而多了一个人,看着美满和谐。

董淑慎再也受不了了,眼泪夺眶而出,“他想,他想……把这所宅子怎么样?”

韩宪顿觉自己是不是惹祸了,这就把人家姑娘弄哭了。

“鹤卿叫我别管了,估计不住了吧。”

“你也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他,”

董淑慎从房间里跑出去,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梅鹤卿啊梅鹤卿,你叫我董淑慎拿什么去还。

极力地想远离那所宅子,一想到他那些殷切期盼,一点一点的准备,满怀期待。

什么五十八天,梅鹤卿,生生世世好不好?

董淑慎一路上任由眼泪淌下,无以复加的沉痛感像浪潮一般将她淹没。

凌霜和如雪都不知道她怎么了,回来的时候两人都睡下了,董淑慎翻出来那天给梅鹤卿绣好的腰带。

不是什么松涛纹,云纹,是鹤纹。

本来打算那天就给梅鹤卿的,后来出了赵朗那档子事,就给搁置了。

她紧紧地攥着腰带,靠在椅子旁,无声无息的宣泄情绪。

她一定要,救他出来。

*

梅鹤卿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醒来的,床榻边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甚至连她身上的淡香都没有。

昨夜,是一场梦吗?

可他明明记得,她一遍一遍叫他鹤卿,还看了自己胸口上的画。

约摸真的是魔怔了,梅鹤卿在床缓了许久,似真似幻,又像他的垂死挣扎。

“董夭夭,你真的没有来过吗?”

梅鹤卿失神的望着床榻,拼命地去回想昨夜,怎么想都觉得荒诞可笑。

他做了这样的决定,慎儿应该更厌弃他才对,怎么可能会来主动寻他。

她已经说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选这条路的人,一条道到黑,到了阎王殿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个清楚明白的判官。

他如今罪孽满身,还是歇了心思为好。

慎儿真的,不要他了。

梅鹤卿抬了抬头,想让眼泪回到眼眶中,自嘲笑笑,“梅鹤卿啊梅鹤卿。”

“你还是无根无蒂,陌上飘尘。”

案卷送进宫去,齐帝边翻边看着跪着的梅鹤卿,心里不忍。

“鹤卿啊,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梅鹤卿对着皇帝磕头,“圣上,臣无牵无挂,无依无靠,己身并无任何想要的。”

“那你,可是为别人所求?”

“圣上,先前您赏赐臣的那所宅子,如今臣已然用不到了,可否另赐他人。”

皇帝皱了皱眉头,“你想朕给谁?”

“董骁的二女儿,王爷以前的妻子。”

皇帝想了想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号人,先前在太后的寿宴上见过。

“她是你?”

“臣的心上人。”

回答的果断利落干脆,皇帝心里五味杂陈,“你要是,那她……”

“圣上,她如今同臣没有关系,臣所做的一切都于她无半分干系。”

梅鹤卿直起身子,皇帝刚好落入他的眼睛里,“鹤卿啊,朕,”

“唉,朕准了,就是怕她不接受。”

“就以抚恤董骁为名,名正言顺。”

他把这些都已经想好了。

“好吧,朕许了。”

“还有一事。”

“你讲。”

“圣上,小世子年纪还小,又算不得王爷亲子,可否削爵,免去流放,把他交给董氏去养。”

皇帝看了梅鹤卿好久,半晌才应了一句,“……朕,准了。”

“臣,谢圣上。”

他最后叩首,长久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