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重臣遭遇刺杀,朝野震动,皇帝立刻下旨彻查,并开出赏格,凡提供线索的,赏钱三千贯。
镇戎军哗变的事结束了,起因就是皇帝卖的那批烂布,然后烦了在陇州一通砍,安西军将领李佑任镇戎军兵马使。
吐突大监主动提出,安西军作为天下精锐,军额却只有一万,实在太少,不足以震慑宵小,既然李佑掌管镇戎军,不如将其直接并入安西军统属,朝堂全票通过。
这事儿若是追究责任,卖烂布的老李要丢大人,主持买布的皇甫镈自然也跑不了,连尚书省,兵部户部等都要受牵连,朝堂刚经动荡,又临近过年,还是别闹腾了,就这么着吧。
还一个原因出在那位身上,也是够倒霉,大冬天的跑去干活儿经历刺杀,死了八个老兄弟,回京后就疯了,看谁都像凶手。吐突大监都吓得主动割肉了,傻子才会跳出来反对,这时候一冒头,等于把屎盆子扣自己头上……
镇戎军解决了,封赏的事却不好办,不管怎样,人家是去平息了一军哗变,朝廷总要有个说法,若是按以前的习惯大概率就先欠着了,反正他立功基本都欠着,可这回不一样,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再欠了。
按裴度等人的意见,给他升一级到从二品,再给个国公,毕竟按他的功劳反正也够了,升到二品跟婆娘也匹配,正好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别闹出什么乱子。
老李却死活不干,拖了两天给出结果,罢陇州处置使等职,封太子府宾客,加中书侍郎,特赐佩剑入宫,赐紫金鱼袋,荫一子五品官职。
满朝沉默,陛下,你是真会玩。
既没升官也没封爵,加了个中书侍郎的荣衔,紫金鱼袋纯荣誉,佩剑入宫代表绝高的信任,太子府中舍人升到太子宾客,理论上成为东宫三号人物(第一太子,第二詹事),至于荫一子五品官……那个刚出生还没名字的小家伙已经是五品大员了。
就算不下旨,按大唐规矩,以烦了的官职恩荫几个儿子也正常,你这洋洋洒洒一大片,全是荣誉,一点实惠的都没给。
这道看似有些荒唐的圣旨,却又透露出很不寻常的讯号,皇帝死活不给升官职和爵位,不知道的会认为皇帝在打压他,实际上却恰恰相反。
宣旨宦官走了,烦了看着在睡梦中的小肉球心情复杂,小家伙长得粗手大脚,一看就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头发却跟他一样是火红色,还是没脱开这个异族特征。
瑶儿低声道:“郎君,还没取名字……”。
“杨锐,叫杨锐吧,莫失了安西锐气”。
“好,就叫杨锐”,瑶儿高兴的连连点头。
月儿在旁边直直看着那个婴儿,忽然道:“把他给我吧”。
瑶儿愕然抬头,旋即满脸惊恐,“月娘子……”,又接着哀求的看向烦了,“郎君……”。
烦了拍拍她肩膀道:“别怕,她逗你呢”,说完拉着月儿走向外边。
“哥,我想要这个孩子”。
与从前一样,烦了没从她脸上看到怜悯和愧疚,她就像在讨要一件小玩具般理直气壮。
“月儿,你想要这孩子,让瑶儿怎么活?”。
“她再生一个就是,哥,我一定能教好他,让他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烦了脚步不停,微微叹道:“月儿,我真的把你惯坏了”。
“李正!垒一道墙,把瑶儿的院子隔开”。
李正小心的看一眼月儿,点头答应,“哎”。
月儿一瘸一拐的追过去,拉住他衣角,“哥你别生气,我不要了便是”。
伸手搂住她肩膀,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月儿,咱们俩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锐儿是我儿子,也是你儿子,你若喜欢他,多一个人疼爱他不好吗?
你可以把本事都教给他,让他叫你娘,让他孝顺你。可你若把他夺走,将来他会恨你的”。
“嗯,哥,还是你想的周全”,月儿点头道。
烦了摇头苦笑,“月儿,我若是要死,得先杀了你才行”。
“好啊”,月儿高兴的连连点头。
一个年轻人走近,“爷,皇帝派了车马来接你入宫吃饭,还说贵妃请月娘子也去”。
他叫杨玖,是最早一批被收养的孤儿,也是月儿给烦了新选的五十个贴身侍卫的头领。
“嗯,走,吃饭去”。
二人去往大明宫,路上说了下老李的身体情况,据虚清子说法,老李嗑药嗑的已经毒入骨髓,治好是肯定不可能了,若能好好的调理,还能活个六七年,可他戒不了酒色,按这么下去,也就两三年的事。
这真是作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嗑药折腾,如今梦倒是醒了,身体却也彻底垮了。
酒宴设在紫宸殿后殿暖阁,烦了和月儿进去的时候一家三口已然在坐,与从前的各怀鬼胎相比,现在反而多了许多融洽。
“罢了,坐!”。
烦了行礼动作一直很别扭,月儿腿脚不好更不用说,这两公母天生不适合行礼。
老李道:“今日清闲,招你二人来说说话,权作家宴,不必拘束”。
贵妃向月儿招手,“乖女快过来坐”。
月儿与姑妈一桌,烦了自然与表弟一桌,分别陪于老李左右,三桌离得很近,今日没有乐舞,反倒清净。
看他胳膊有些不便,老李正色道:“朕已下旨诸司彻查,必给爱卿一个交代,莫要心急”。
说起来他对行刺这事真是深恶痛绝,老武和老裴都经历过,这回烦了也挨了一次,大臣被屡次行刺,就是赤裸裸的打他的脸。告诉烦了别心急,也是想要安抚他,劝他别冲动。
烦了不冷不热的回道:“陛下,臣死了八个兄弟”。
老李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白劝了。
姑妈招呼道:“来来来,别凉了菜,尝尝这道烤鹿肉”。
酒过三巡,老李又道:“此次委卿太子宾客,卿要用心,莫要懈怠”。
烦了点点头,“臣知陛下苦心”。
一直顶着个太子府中舍人的名头,这回又给升个太子宾客,可不仅仅是荣誉那么简单,这时特意点出要用心,烦了岂能不明白他的用意。
他的所有布置都在为儿子铺路,给烦了升太子宾客是为方便辅佐儿子,不给他升官职爵位,自然也是为留给儿子去升。
烦了不禁心中暗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李经过这一遭反而大彻大悟了,你早点悔悟多好……
姑妈对此自然欣喜,殷勤的给老李布菜斟酒,反而表弟有些愣神,他有些迷茫,父亲如果驾崩,他该怎么治理这个帝国?
酒宴散去,老李已经尽显疲态,烦了起身告退,他却说道:“让月姑娘与贵妃去说话,你与朕手谈一局”。
烦了懂一点围棋规则,下棋是白给,他知道,老李也不是要跟他下棋。
贵妃和表弟与月儿离开,内侍送上棋盘,随着老李挥手纷纷退出。
老李额头带着细汗,低声说道:“烦了,看看四周有没有人”。
烦了一愣,起身沿屋子查看一周,回来道:“陛下,无人”。
老李招手道,“近些坐”。
待烦了坐到近前又道:“烦了,我知道你对我不满,可我相信你的忠义,今次招你来,有件大事要托付”。
烦了喜欢这种坦诚的交流方式,遂说道:“陛下,我没有对你不满,陛下犯过一些错,可依旧称得上是好皇帝,陛下放心,我会守护大唐,也会扶太子登基,让他也做个好皇帝”。
老李点点头,却又摇头道:“这是其一,还有一件大事,我思虑再三,只有你能帮我做”。
烦了面色渐渐沉重,“陛下,臣……”。
“烦了!我知道谁派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