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六两,她满怀欣喜的等着烦了回来看,想象他高兴的样子,他回来了,却没来东院。
烦了去燕子他们住的小院看了一眼,八个女人,三个有身孕,“愿意留的,衣食无忧到老,愿意嫁的,给置办一份嫁妆,孩子留下”。
李正忙点头答应。
回到正厅时在家的兄弟都赶了过来,月儿帮他剪开衣服重新包扎伤口,鲜血淋漓而下,他脸色沉静的坐着,仿佛流血的是另一个人。
“我留下五个,没能找到线索,都是军中硬手,至少有一百来个”。
燕子他们用命护他,他不能孤身冒险,只能先回来。
所有人都神色平静,八个兄弟死了,安西兵的头领差点被人搞死,叫骂是没用的,只有鲜血才能平息怒火。
“吐突承璀,皇甫镈,还有郭家,裴度,北衙和兵部,打听消息,派人问问陈志,宫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李正点头,立刻去安排。
潇潇皱眉道:“郎君,不该是吐突承璀,他若要行刺,又何必主动上门求和,皇甫镈无权调兵,至于郭家和裴相更不会……陛下那里……”。
吐突承璀已经和解,皇甫镈应该没这个能力,郭家一直是盟友,裴度就更不用说了,潇潇不想他被仇恨冲昏头脑,有意出言提醒,难道真的是皇帝?按说不应该……
“或许是哪个节度使?郎君在陇州肃贪,得罪了哪个……”。
包扎完毕,烦了轻轻活动一下,说道:“潇潇,你有身孕,先去歇息吧”。
潇潇看他一眼,点点头默默退去。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不是安西兵,不懂安西兵的做事方式,他们或许并不在意什么道理。
鲁豹和朱勇等人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拱手道:“哥哥有事吩咐便是”。
烦了点点头,众兄弟退出,屋内只剩阿墨,月儿和旭子。
月儿道:“哥,李正的人不可靠,让那些小子来吧”。
李正收拢的大多是一些城内的街头混混以及跑江湖卖艺的,打探消息没问题,真做事是靠不住的。月儿说的那些小子是自己培养的孤儿,经过这些年的磨练,都已逐渐成熟,这帮小子心狠手辣而且绝对忠心,比街头混混好用的多。
烦了点点头,“嗯”。
阿墨道:“阿塔,一百多人马调动不可能毫无痕迹,我带人去一趟”。
只要有时间和足够的人手,想找那一百多人马的行踪并不难,只要找出他们,就能知道究竟是奉谁的命令。
烦了摇摇头,“不用”。
阿墨点点头,安西兵要报仇,不需要证据。
旭子看他神色平静,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烦了,燕子他们没了,咱们兄弟还在”。
烦了用力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旭子,是我的错,我不愿杀唐人,事事讲规矩,给他们留面子,他们却以为我软弱,燕子他们走了上万里回来,没死在吐蕃人手里,却死在他们手中,真是窝囊,窝囊……”。
旭子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知道,那个宽仁的兄弟正在远去。
李正进屋道:“郎君,吐突承璀来了”。
“叫他进来!”。
旭子和月儿退出,阿墨起身站在旁边,烦了则坐在主坐等着。
吐突承璀急匆匆进屋,抱拳道:“舍人,听说遇到变故,咱家特意来探望”。
烦了没起身,也没回礼,只是冷冷的上下打量着他,缓缓道:“杨某没死在凤翔府,倒是让你失望了”。
“舍人!”,吐突承璀急道:“咱急着来就是怕舍人误会,你我往日虽说有些小过节,可咱前日来赔过罪,夫人可都答应了一笔勾销,咱哪会做此等事……”。
他是真的急了,一听说烦了遇刺的消息,马上就意识到不好,以那帮人的脾气,一下死掉八个安西老兵肯定炸毛,自己明摆着就是第一嫌疑人,所以他什么都不顾,急匆匆赶过来澄清。
烦了冷冷看着他,“你倒是好手段,嘴里说好话,背后捅刀子”。
“舍人……”,吐突承璀差点哭出来,什么叫背后捅刀?我可是真服了的。
“舍人,这事儿真不是我做的,我发誓……”。
“吐突承璀”,烦了打断他,声音冰冷道:“别演戏了,回家去吧,好好陪家人过个年,正月二十是我兄弟的五七,我去收你全家的命”。
“我……”,吐突承璀愕然看着他,却没有再试图解释,什么解释都没用了,烦了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走出安西大院后没有上车,叫过手下,低声道:“给西北的崽子们发急递,让他们查到底是谁做的!查不出来就都去死!”。
坐上马车努力平复一下心情,微微叹了口气,“完了,真的完了,调虎离山,调你亲娘老子的虎!”。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宫里,紫宸殿内老李正在打坐,虽然脸色蜡黄,不过气色比前几天要好了一点,进门后来不及行礼,凑到近前道:“陛下,出事了!”。
老李显然已经知道了消息,不悦道:“是不是你做的?”。
吐突承璀“噗通”跪到地上,急道:“陛下,老奴有多大胆子,别人不知道陛下你还不知道嘛?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动他呀”。
老李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再说前些天事都说开了,更没必要去惹这个大麻烦,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烦了明显不信,若是信的话,他也不用火急火燎的进宫了。
“承璀,还记得那年在这里嘛?……这回怕是没法善了了”。
当初安西兵要跟吐突承璀玩命,就是在这里,皇帝亲自下场,好歹把事圆了过去,他还记得烦了说的话:安西兵只会拿刀枪说话,连臣在内还有五十九个……
如今却一下死了八个,能善了就见鬼了。
吐突大监哭道,“陛下,真不是老奴做的,真不是……他说要老奴一家偿命……”。
老李一声长叹,“承璀,你要朕怎么救你?他刚去平了镇戎军的哗变”。
长生梦醒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体大不如前,有些事必须得早作安排。
儿子不太着调,得给他把路铺好,朝廷需要定海神针式的人物才能镇得住场面,文臣中有裴度,武将中……只有他。
那小子桀骜不驯,毛病不少,可他是真的好用,什么事都能解决,最重要的是他不会造反,有这一条就足够了。
他被刺杀,很愤怒,得让他发泄,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吐突承璀做的其实并不重要,用一个奴婢笼络住得力大将,蛮划算的。
吐突承璀听出了皇帝的意思,在紫宸殿痛不欲生,这黑锅背的实在是冤枉。
郭钊在妹妹面前也满脸沉重,“出事了!安西兵的人盯上郭家了!”。
郭贵妃问道,“大兄,这里只有你我兄妹,你与我说句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她没有怪安西兵发疯,因为郭家确实有充足的理由杀烦了,皇帝身体不好,太子登基有望,郭旭是郭家子,胡子和鲁豹都是郭家婿,只要杀掉烦了,安西军立刻就会成为郭家军,太子登基后郭钊将会立刻成为朝堂第一人,这诱惑太大了。
郭钊皱眉道:“妹妹,你还不知道我嘛?有私心,无野心,那人与恒儿向来亲厚,乃我郭家屏障,这个节骨眼上,我岂能去做摧梁折柱之事?”。
贵妃思索片刻,默默点头。
对于这个哥哥她是知道的,一心扶外甥上位,满脑子都是郭家利益,就算有别的想法也应该在儿子登基后,不太可能现在干这种蠢事。
“那会是谁呢?”。
“无论是谁,不能让他们盯着咱家,是不是去说说……”。
贵妃摇摇头,“没用,他们谁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