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裴去过淮西军中,对于军前局势门儿清,在他的一力坚持下,张克礼的处理结果下来了,不赏不罚。
七娘疑惑道,“明明是奉命出兵杀退贼人,怎么还落个不赏不罚?”。
烦了哼道:“还能为什么,跟你和离,他还能落着什么好?”。
七娘不服道:“一码归一码,杀敌立功就该赏,我与他和离与他杀敌何干?”。
烦了翻个白眼道:“那没办法,他与你和离,皇上能高兴吗?朝中大臣讨好皇上,自然要给他小鞋穿”。
七娘皱眉说道:“为国杀敌,却遭遇此事,真是……”。
烦了点点头道:“我也有些担心,战阵凶险,他心里不痛快,分心之下万一有事……”。
“那怎么办?”。
“七娘,你与他终究夫妻一场,又无深仇大恨,给他写封信宽慰一番吧”。
“我给他写信……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也没什么朋友,你宽慰两句正是应该”。
七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有道理……”。
待她离开,月儿凑过来低声道:“哥,张克礼没受赏是因为和离的事?”。
烦了笑道:“和离个鬼,朝廷刚任命韩弘做主帅,若是赏赐张克礼,等于当众打他的脸,若是罚又伤军心,只能不赏不罚”。
“那你怎么说……”,月儿瞪大眼睛道:“哥,你是故意跟七娘……”。
“嗯”,烦了点点头,“我觉得这俩人缘分未断”。
月儿哭笑不得,“哥,哪有你这样的,劝分是你,劝合也是你”。
烦了叹道:“此一时彼一时,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再试试吧”。
月儿被他的骚操作逗的大笑,搂着他脖子道:“哥,可真有你的,白当一回奸夫”。
经过上次深谈,烦了已不再纠结,伸手搂住她腰道:“别晃了,本来腿脚就不好,别摔着”。
月儿索性坐到他腿上,低声道:“哥,快过年了,过完年我就十八了”。
烦了刚要说话却见李正走了进来,看二人这姿势也不以为意,只低头道:“郎君,张武带了些人来送辞年礼”。
月儿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扭身道:“让他们去偏厅”。
烦了道:“走,看看去”,月儿顺手揪住衣角,一瘸一拐的跟在旁边。
“阿墨怎么还没回来?”。
“就这两天了,他想把这边安置好,来年直接去山南”。
烦了点点头,阿墨是处理杂务的天才,几乎没有短板,很是能干,“他也不小了,你帮他留意一下合适的女子”。
月儿嗤笑道:“他可有主意,用不着我管”。
跟张武一起来的有十几个汉子,有几个军中的,大部分是车马行的管事,见到烦了和月儿,纷纷跪地磕头。
烦了不喜欢给人磕头,也不喜欢别人给他下跪,可他也没办法改变,“都起来吧,以后叉手抱拳都行,别磕头了”。
“那哪行呢,不能乱了规矩”。
“就是就是……”。
众人带来一些礼物,大多是鸡鹅一类,烦了让人收下,又道:“账册我看过了,都做的不错,回去给伙计们每人分半个月的月粮,再给切一刀肉过年,家里有红白事的多给一份,不多,算个心意吧”。
一群糙汉也不懂,只是乱糟糟的说感激的话,“大当家的真是菩萨心肠”。
“亏了贵人……”。
烦了道:“行了,都忙,回去吧,去李正那每人拿两吊钱,买些年货拿家去”。
把一群汉子打发走,月儿笑道:“哥,下边许多人可都说你是活菩萨呢”。
烦了忽然想起自己那个悟能大师的名号,“可别让他们乱说,得再找些识字有见识的人管事,一帮老粗可不行,你跟阿墨顾不过来”。
“已经在找了,不过可用的难找,还是得咱们自己教”。
烦了点点头,识字有见识的人才太稀缺了,就算有也是奔着当官去,只能慢慢找,“往淮西那边打听,有些破家逃难的没着落,要有家室的”。
二人正说着话,李正拿着一张名刺进来:“郎君,那个人来了”。
烦了接过一看,竟是李吉辅的次子李德裕,忙起身道:“我去迎,正厅设宴!”。
李德裕今年二十九岁,以门荫入仕,因父亲担任宰相,为避嫌一直在各镇担任小吏,现官居正九品,去年老李病逝,一直在丁父忧,二人寒暄完,他郑重向烦了行礼,谢其为父亲美言。
老李知道是烦了向太子进言,这人情可大了,意味着未来皇帝对自己家有好印象。所以临死再三向儿子嘱咐,一定要当面拜谢东宫杨舍人。父死本需丁忧三年,这回是使相张弘靖出镇河东,特意向朝廷征辟他,李德裕遂被夺情。
二人相对而坐,把酒言欢,说了些各镇风土,李德裕在各地做官多年,对各镇风土都有细致了解,也很有自己的见地,还主动提到他与元稹是好友,二人时常通信。
有元九这层关系,二人更进一步,烦了问道:“此次要辟文饶兄何职?”。
李德裕脸上露出一丝羞愧,“回舍人,张公辟某节度掌书记”。
节度掌书记,协助节度使处理往来文书,也就是节度使的秘书之一,他入仕十年,全是干这种芝麻绿豆官,品阶从从九品干到了正九品,许多人说李相以权谋私,也不知道谋哪去了。
看着烦了,李德裕感慨万千,面前这个人,年纪轻轻已经官居五品,深受贵妃和太子信重,救了武相性命的功劳还在欠着,所有人都明白,他欠的只是一个时机,时机一到立刻就是朝廷重臣,就算没有这些,等将来太子登基也必然飞黄腾达,而自己这个正九品简直没脸见人。
烦了叹道:“李相为国为民,倒是委屈文饶兄了”。
李德裕做官不但没沾到他爹的光,反而被害惨了,本来一直干的不错,按理至少该升到七品,可他爹为了避嫌,一直刻意压他官职,去年去世了,又留下一大堆仇人。
那张弘靖本就与李相不和,这次单单征辟他做掌书记,估计没安什么好心,若是被抓住什么把柄,恐怕连正九品都没得做了。
李德裕当然也明白,可他官属吏部,除非致仕不干,否则就只能听命令,黯然道:“唯尽人事尔……”。
二人边喝边聊,烦了官职比他高了一大截,却一直耐心陪着,没有丝毫不耐烦,按理李德裕也早该告退,可他心里有事,几次欲言又止,总开不了口,一直到天色昏暗,不走不行了。
“德裕告退,舍人留步”。
看他越走越远,烦了叫住他道:“文饶兄,书信都带来了,不教杨某一观?”。
李德裕身形一滞,疑惑问道:“舍人如何得知?”。
烦了向他伸手,示意他拿出来。李德裕面露羞愧,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双手递上。
果然是元九的信,大意是请烦了关照一下好友,烦了笑道:“文饶兄不以杨某为友?”。
李德裕眼下有坎,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就是想求自己帮忙,而俩人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只有元稹,所以烦了断定他有元稹的书信。
李德裕长揖道:“实无面目开口”,本来就是来道谢的,人家很给面子,搞得哪里有脸再请人帮忙,如坐针毡待了半天,怎么都开不了口,最后却还是被看穿了。
烦了扶住他,说道:“左春坊缺个司经郎,久闻文饶兄善治文书,不知可愿相助?”。
司经郎要正八品才能担任,也就是说烦了不仅把他从河东拉进了东宫,还要助他官升三级。
“舍人大恩,德裕……”,李德裕回过神来,双目含泪,猛的跪了下去。
官场蹉跎近十年,几无寸进,如今父亲去世,那些旧识避之唯恐不及,真是看尽人情冷暖,却没想到,一个从未受过李家恩惠的人会出手相助。
烦了一把扶住他,“李相为国操劳,病逝于相位,文饶兄不该受委屈,只管回家静候,三日内必有佳音”。
这家伙可是个大牛,不能让他跑了,自己一直没举荐过人,举荐个八品小官而已,贵妃应该能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