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老婆叫娶,娶公主叫尚,理论上算倒插门,驸马爷看似风光,但很多人都不愿意,其中一个很大原因是一旦做了驸马,前途基本一片灰暗,很难再有大的作为。
皇帝嫁女是件非常纠结的事,嫁年轻才俊人家看不上,嫁下三滥又太丢人,旭子是绝对的年轻才俊,老李和姑妈也都看重,按理说愿意娶自己闺女应该高兴才对,可他们并不同意,因为永嘉会耽误他的前程。
公主是有排名座次的,像岐阳公主这种是亲闺女,永嘉这种不受待见的,地位甚至不如高级点的宦官。
按以往旧例,最低等的公主归宿有三种,和亲蛮夷酋长,或者哪个不听话的节度使(李师道王承宗这种),或者嫁给某个失势武将的儿子,嫁不出去的干脆出家做尼姑道士,为家里省下一笔嫁妆钱。(出家的公主和嫔妃一大堆,老李一次就有三个妹妹组团出家,历史独一份)
地位高的公主待遇要好一些,到了年纪后下令选驸马,官员勋贵的儿子,年纪合适没媳妇的自愿报名,可惜大家积极性不高,有一回竟然一个报名的都没有,搞得十分尴尬。皇帝急了,私下里找个大臣暗示一番,那大臣没办法,把自己小儿子送了上去,成功跟皇帝结了亲家。
姑妈的亲闺女岐阳公主,当初是李吉辅李相亲自主持选驸马,结果报名的就两个,最后只能二选一,差点闹出大笑话,也可见皇帝的闺女有多难嫁。
所以七娘很清楚,自己肯定没资格嫁烦了,所以永嘉被禁足,不出意外的话关个一两年,等旭子成亲后再放出来。
幸好有表弟能帮忙传个话,永嘉倒没受委屈,但也已经绝望了,旭子则低头坐在面前一声不吭。
烦了有点后悔,当初就不该管闲事,现在两个恋爱脑被棒打鸳鸯,都搞得痛苦不堪。
“你赖着我也没用,我也没办法”。
旭子闷声道:“不找你找谁?”。
这还赖上了,烦了猛挠头,忍不住埋怨道:“贵妃也是,不同意当初就别让永嘉出来,现在又棒打鸳鸯……”。
表弟辩解道:“哥,我娘以为她与旭子就是耍……”。
烦了愕然,“这是什么脑回路?敢情玩玩行,谈婚论嫁反而不行了?”。
表弟小声道:“名分不一样……”。
烦了无语,名分,谈恋爱约会没问题,登记结婚不行。
“我看永嘉在你家还不如一条狗”。
表弟尴尬笑笑,竟然没有反驳。
烦了心中暗叹,“名分压死人啊……这狗屁的名分,还好月儿不在意……”。
他也只是发发牢骚,名分礼法真的能压死人,比如他和月儿,私下里干什么都行,生孩子都没问题,可若是真娶她做正妻,不但要被取笑,御史都要上书弹劾他,就算不被贬,别人也再不会与他往来,以后升迁也别想了,后果非常严重。
“名分……”,心中突然一动,问道:“旭子,若是能跟永嘉在一起,你在意名分吗?”。
旭子一愣,摇摇头道:“在意那个干嘛?”,不愧是安西出来的,对于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的很淡。
烦了点点头,“那就好办了,表弟……不是……殿下,你去宫里找永嘉,问她在不在意跟旭子一起没名分,她若是不在意,你就帮她找贵妃传话,出家做女道士”。
“出家?”,旭子和表弟同时一愣。
“出家!”,烦了道:“咱们左右不了陛下和贵妃,只能左右你俩,既然不图名分,干脆就让永嘉出家,等出了宫,你们想什么时候见面都行”。
“这……”,旭子纠结道:“你是让我和永嘉偷……”。
“闭嘴!”,烦了打断道:“脑子怎么不拐弯的?出了家就从皇册除名了,就不是皇家的人了,懂吗?”。
旭子木然点头。
烦了又道:“过个一两年,道观放一把火,把人接家里去过你们的小日子……”。
旭子张大嘴巴,“这……”。
烦了不理他,对表弟道:“马上就去,事办成了去我家耍”。
“好嘞!”,表弟兴冲冲抬腿就走,走出几步又为难道:“那……我娘问起来怎么说?”。
烦了道:“实话实话,不用隐瞒”。
“中”,表弟一溜烟跑了,旭子也回过神来,犹豫道:“跟贵妃说实话,能行吗?”。
烦了笑着摇摇头,“咱们把事想复杂了,这事儿的关键不是你和永嘉不能在一起,而是你不能做驸马,出了家能甩掉公主的身份,放心吧,贵妃不会阻止的,也没人管你们,不过她做不成你的正妻”。
他刚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大唐朝廷,还是世家贵族,事事讲究规矩和名分礼法,其实就是一张好看的纸,只要这张纸不被揭开,在底下干什么都行。
永嘉先出家,在合适的时机还俗,或者干脆假死,一切都解决了,只要别太高调,没人在意她这个不值钱的县主,姑妈只需要睁只眼闭只眼就能落下人情,没有理由阻止。
表弟办事还是很给力的,第二天消息传来,永嘉县主自愿出家为陛下祈福,陛下赐道号清净散人,于长清观修行,每年赐绢三百贯。
长清观是长乐坊的一处小道观,距烦了家只有一条街,郭将军恰好对道法感兴趣,看来以后要经常请散人来家里坐坐了。
消停了没几天,十一月中,淮西行营传回军情,朝堂之上再次开吵。
韩弘大帅新官上任,组织发起冬季攻势,还没等他布置好,淮西名将董其质(吴少诚女婿)先发制人,向北路乌重胤部发起猛攻,情势十分危急,乌重胤向李光颜求援,李光颜来不及请示,派偏将张克礼带兵马救援,一场混战后淮西军退走。
矛盾出现了,韩大帅认为他们没把自己这个主帅放在眼里,擅自调动兵马,非要斩张克礼以正军法。
李光颜和乌重胤则各上书解释,当时局势实在危急,韩大帅远在百里之外,根本来不及请示,张克礼将军是奉命行事,奋力杀敌有功,应该重赏,被斩也太冤了。
烦了没想到,张克礼同学第一次露脸就面临被斩,还真是够衰的。
事情明摆着,韩弘想杀鸡儆猴,用张克礼震慑诸军,压服李光颜和乌重胤。
而李光颜和乌重胤也确实冤枉,两部正顶着淮西军主力,手中兵力不足,只能互相配合,兵力最厚的宣武军是韩弘嫡系,布置在东北方向,离战场一百多里。他称如此布置是为隔断淮西与淄青,不让李师道支援吴元济,看上去倒也合理,其实明眼人都清楚,他就是要保存实力,让李光颜和乌重胤顶在正面消耗。
北路将帅不和打官司,西路高霞寓称粮草和军械不足,东路李文通兵少打不动,南路刚想逞能却被当头一棒削了回去。
平叛大军原地停滞,所谓的冬季攻势直接泡汤,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要明年春天后才能再有动作。
烦了看着沙盘一点脾气都没有,十万大军,每月光粮草就要消耗几十万石,加上军械,衣服,赏赐,以及后方转运等耗费,折成钱每月要近两百万贯,打了一年多,损兵折将屁战果没有,光他妈打官司磨嘴皮子了。
他猜到调整不太靠谱,却没想到会烂成这样,“就这打法,不知道得打到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