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一路疾驰,十多分钟到达精灵族地边缘,也就是笼罩族地的结界附近。
得益于精灵高层都汇集在生命树,他丝毫不加掩饰的动用魔力也没暴露行踪。
张牧铺撒出的魔力,在前方被一层无形屏障阻挡,不得往前。
到地方了。
刹停脚步,他立即蹲身,用手指在土地里抠出一块泥,精神力笼罩上去。
“果然!”精神力反馈的结果表明,张牧的猜测很可能就是真相。
为什么是“很可能”而非“必然”,因为还需要印证,获取足够使精灵们信服的证据。
证据必须得充分,充分到精灵王不惜冒着触怒神明的风险,也要无视张牧的异端身份,不仅不能伤害,还得提供保护。
张牧马不停蹄,赶往相反方向的结界周围。抵达后,仿照之前的检测流程,抠泥,感知,重复五次。
“呼——”作为魔导师,单纯的奔跑不会感到疲惫,但张牧还是重重喘气,这是危机消除的放松下来。
看着手掌里躺着的五团泥球,他笑了出来。
“果然如此。
要不说不能思维局限呢,索尔大陆人整天折腾魔法,连基本的常识都忘干净了。”
说完,他将泥球放进储物袋,往生命树跑去。
…………
生命树下。
芙蕾德莉卡战败后,并未怒斥精灵王不公,沉默走到献祭魔法阵中心坐下。
生命进入倒计时,她没有像诗歌描述的死前那样,脑海接连涌现挂念的人、事物,或者回忆一些人生中的美好、遗憾经历。
要问什么,因为预料到今天的她,早已做完这些事了。
芙蕾德莉卡望向精灵王,与他对视——还在等什么?
精灵王冷漠的眼神不含一丝感情色彩,自然也透露不出具体意味。
他最终没向芙蕾德莉卡眼神示意什么,转身,面朝族人:“王储献祭,需全族见证。”
这句宣告运用了魔力,声音不洪亮,却清晰传进族地内每一个精灵耳中。
收到王的指示,正在居住区焦急等待家人的精灵,领着孩子王生命树赶来。同一时刻,聚集在议事厅的十八位长老默然起身,飞向生命树。
生命树伫立的草地足够广阔,但陆续到达的精灵跟多。
草地被占满,精灵孩童被迫后退,在树林里观望仪式。
显然个头矮小的孩子的视线被成年精灵遮挡,并不知晓事情严重性的他们,纷纷攀爬树木,坐在高处树枝上眺望魔法阵。
长老们则是飞越人群,落在安娜身旁,一同跪地请罪。
精灵王看了他们一眼,不提惩罚,也没说起身,转过身,右手抬起,亲自开启献祭魔法阵。
魔力向魔法阵内涌去,地面上由线条勾勒的繁复图案,从外围开始亮起光,沿着纹路往中心位置的芙蕾德莉卡延伸。
光芒并不耀眼,也不散发温暖,冰寒刺骨,这是掠夺生命的光。当其笼罩芙蕾德莉卡,便是生命走向终结的开端。
光来了。
芙蕾德莉卡的皮肤碰触到彷如严冬的寒冷,直望骨骼钻。她微微睁开眼,透过光幕望着父亲、老师、长老、安娜、西尼德、族人们,以及……
张牧。
她眼里冒出疑惑,献祭魔法阵尚未抽取自己的生命力,怎么已经幻视了?
“停下!”
声线十分熟悉,不过由于魔力屏障的阻隔,听不太真切,仿佛从遥远的彼方传来。
芙蕾德莉卡坚信自己不会有幻觉,但眼前一幕的出现,唯有在幻想中才可能。
两种完全相反的判断互相角力、冲撞,导致她意识略微恍惚,目光里族人的身形模糊起来。
清醒过来的成因,是光幕接近她,攀升到极点的寒冷。
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芙蕾德莉卡的视线恢复清晰,发现从周围挤压过来的光已经不见,魔法阵又一次中断。
当脑袋转动看向身前,看见拦在自己和族人之间的背影,一切都不重要了。
黑暗从视野两旁往中间蔓延,缓缓遮蔽了族人,直至仅存那人背影才停。
芙蕾德莉卡眼里泛起丝丝波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反复几次,终于呼唤出他的名。
“张牧。”
“嗯?”张牧扭过头,瞧见她剧烈颤动的瞳孔,露出笑脸,“不要怕,交给我。”
看似毫无依仗的承诺,芙蕾德莉卡却深信不疑,心底汹涌的情绪平复下去,安静凝望。
张牧重新望向精灵王:“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
“很大胆的异端。”精灵王看了眼芙蕾德莉卡。
他身后的安娜,惊喜到几乎不能自抑:“异端!
芙蕾德莉卡你远赴莱克果然是为了救援异端!
王!她的罪名已经坐实……”
在精灵王冰冷视线的注视下,安娜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合上嘴,往后退进长老队列。
精灵王脑袋转回正面,向张牧说:“我听说了莱克的战绩,很强。
你们消灭了周围邻国,甚至全歼刚诺帝国的精锐骑兵团。”
“所以呢?”
“你应该不是白痴,至少不是会干出送死这种蠢事的白痴。”
“当然。”
“那么……”精灵王骤然握紧权杖,“我给你一分钟,把握好。”
张牧一点不在意他略带威胁的语气,笑说:“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先解决精灵族的大麻烦,恰好我能帮上忙。”
此时,藏匿在头顶的格泽心生疑惑。他没有第一时间怀疑张牧要揭露自己,而是猜测“麻烦”指向生命树枯萎。
格泽不认为张牧有能力治愈生命树,“能帮上忙”,不过是为挽救芙蕾德莉卡编造的借口。
这个噱头可不怎样,精灵王要求你提供方法,你该如何应对呢?
说起来,原来他就是那个异端?
报给我的是假名吗,呵,等解决精灵族再处理你。
格泽冷笑几声,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精灵王漠然回话:“我族最大的麻烦,就是你招来的灾……”
“不不不,首先,生命树枯萎究竟是不是神明的惩罚,你心里比谁都门清。”张牧伸出右拳,竖起食指和中指:“然后,精灵族的麻烦不止一个,是两个。”
坐在树枝上的格泽心生不妙。
这混蛋该不会……不可能,他有什么理由要暴露我?!
很遗憾,事情并未向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张牧仰头,龇着牙:“喂格泽,下来吧。”
“格泽”二字从口中飘出的那刻,长老和族人们没有哗然,只是困惑这人的身份,以及其为什么是精灵族的麻烦。
而精灵王则猛然举起权杖,精神力凝聚成尖刺,袭向树枝。
格泽能贴脸隐藏气息,凭借的是精灵王不晓得自己到来,此刻被张牧揭破行踪,自然藏不住了。
跳下树枝闪避开精神攻击,落地后,格泽并没当即逃离——笼罩精灵族地的结界他打不穿。
他看了眼精灵王,随后问张牧:“为什么?”
“你管我。”张牧懒得搭理他,翻了白眼,拉着芙蕾德莉卡躲到生命树旁边。
大的要来了,防止被波及,躲远点比较妥当。
出场后始终冷冰冰的精灵王,面容流露出愤怒,脸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
“格泽!”
格泽背着手:“别废话了,打吧。”
话音落下瞬间,两人身形虚幻起来,很快消失无踪。
张牧踮着脚张望:“咦,去哪了?”
“神佑战斗的余波太大,避免族地遭殃,父王把他拖进异空间了。”芙蕾德莉卡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神佑干架都是这么干的?”
“嗯。
那个,张牧。”
“啊?”他看向身侧,芙蕾德莉卡低着脑袋,看不见表情,“怎么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精灵族?还有,从哪知道生命树的事?又为什么和格泽认识?”
“额,过程很曲折,等事情结束了我们慢慢聊。”
“嗯。”芙蕾德莉卡点点头,余光瞅到两人肩膀之间不宽的距离,悄悄挪着小碎步靠近他,消灭了这点空隙。
草地上的精灵、长老,已然顾不上问罪“异端”张牧和“罪人”芙蕾德莉卡,焦急的在原地团团转。
生命树枯死精灵不久后会灭亡,精灵王战败身死,他们立刻就得亡,不急才见鬼了。
等待几分钟,张牧有些无聊,跟芙蕾德莉卡闲聊起来:“你爹能赢吗?”
“据历史书籍记载,格泽在上次袭击精灵族的大战中身受重伤,父王实力不比他弱,又是全盛状态,能赢的。”
“他的伤有没有可能治好?”
“他被我族的秘法命中,除非使用我族至宝才有治愈的希望,但显然我族绝不会出借。”
“也是。”张牧想起格泽所说的前来精灵族的目的,心里嘀咕着,那家伙说得居然是实话。
“张牧,拿着。”
张牧感觉手里被塞进了硬物,低头一看,是一张身份牌。
“干嘛用的?”
“开启族地结界入口的钥匙,趁战斗没结束,你快逃。”
“逃?”张牧愣了片刻,笑起来,“合着你以为,我说的‘交给我’是忽悠人?”
“生命树的枯萎原因不明,就算有办法救治,短时间也很难找出,你快——”
“闭嘴。”
芙蕾德莉卡合上嘴,眨巴眼睛,疑惑看着他。
张牧摆摆手:“我已经找出原因了。”
“真的?”她怀疑张牧撒谎,视线紧紧盯着他的脸。
“保真。”
“可是我觉得……”
前方突然浮现的精灵王的身影,打断了她的话。
芙蕾德莉卡不再多说,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她心里有些懊恼自己不该为了多和张牧待一会,直到刚刚才提起逃跑。
精灵王抬手向安娜扔出格泽的头颅,她慌忙接住。
“拿去祭奠前任精灵王。”
“王,异端和殿……”
“安娜。”
“在。”
“我不希望再说第二遍。”
“遵命。”安娜往后退,脱离了王的视线才转身,赶往前任精灵王的墓地。
“你们陪同。”精灵王扫视族人和长老,缩在长老身后,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西尼德。
“遵命。”长老们心知王要和异端单独谈话,乖乖离开。
待精灵们全部走进树林,精灵王收敛了理性的状态,来到张牧身前:“很感谢你的帮助,但这只够换取你的命。”
“你想太多了,我从没想过用格泽换来什么。”
“那……”
“我说了,精灵族有两个自身无力解决的大麻烦,恰巧我能帮忙。”
精灵王沉思一会:“抱歉,并不是我要质疑你。
导致生命树枯萎的根源,莪查找了很久都没有收获,这时候一个人类告诉我他找到了……
另外,如果我猜测正确,你假扮了受伤人类混进族地,也就是说,你进入族地不超过七天。”
“算上今天也就五天。”
精灵王叹口气:“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
“我也没求你相信啊。”张牧乐呵呵从储物袋里掏出五块泥球,“该不该信我,等我治好生命树你不就清楚了?”
“时间。”精灵王看着五块泥球,不太理解它和生命树的疾病有什么关联,思考着说,“生命树坚持不了多久,我最多只能等你——”
“三天吧。”张牧抬手拍了拍生命树的树干,“如果是普通树,治疗时间会长一点,但这课不是普通树,三天足够了。”
精灵王眼中透出讶然,语气带着一丝期待:“三天就可以治愈?!”
“做梦呢,它都病多久了。
我说的三天,是指三天内让它的病情好转。
至于彻底根除病因,嗯……估摸得一个月。”
“一个,月?”
“至少需要这么久,再短做不到。”
“不……”精灵王,这位神佑职业者,此时竟仿若看见糖果的孩童,激动往前,手按在张牧肩膀。
他嘴唇颤抖,手抖得更厉害。不得不承认神佑的恐怖,仅单纯的手部抖动,就让张牧的身体即将散架了。
发现张牧痛苦的脸色,精灵王连忙收回手,喘息几下,控制声音尽量平稳:“如果,如……呼……
如果您能治愈生命树,精灵族愿意支付任何代价。”
张牧揉着刺痛的肩,感觉缓和了点,摆摆手:“不用代价,免费治疗。”
“为什么?”精灵满脸错愕。
“我既不是帮你,也不是帮助精灵族,我帮的是朋友芙蕾德莉卡。
帮朋友,事情解决起来又轻松,当然不用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