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沈惊缘蹙眉撑起身子,耳边依旧萦绕着微弱的呼救声。
“来钱,是不是出事了?”
正在打瞌睡的来钱惊了一下,他迷迷糊糊的感知了一下:“南方连夜大雨,洪水决堤,如今水灾横行了。”
“死了多少人?”
“十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一人。”
这是一串惊人的数字。
来钱站在窗边上摇头道:“难民多如牛毛,俱都一路向京都而来,路上的人不是染病而死就是被大水冲走。”
沈惊缘穿上外裳掀开毯子下了地:“瘟疫夺人命,不可继续下去了。”
她独自走出卧房来到屋檐下,抬头望天问道:“这雨还要下多久?”
来钱顿了顿:“应还有七日。”
见人没有说话,来钱下意识明白了什么,他连忙出声阻止:“天道大人吩咐过,不到性命万不得已时你不可使用神力!”
沈惊缘扭头,往日一双灵动俏皮的眸子变得清冷淡漠,她静静的看着来钱:“我的安危比众生的命还重要吗?”
来钱噎住,有些为难:“你可是下一任的天…”
“来钱,我的耳边正有无数的祈求声。”
小人在虚空中不再说话,见沈惊缘如今已动了恻隐之心,他抿唇扭头当作看不见。
希望,反噬不要太厉害。
少女看着扭过身的来钱微微一笑,随后静静地看着无边无际的滂沱大雨,过了许久,她终是仰头看向天尽处,眼眸金光一闪,缓缓启唇道:“停。”
此时不再是赵锦锦本身软糯糯的音色,而是一道极清冷的声线,仅仅一个字便是令人觉得势不可挡。
天尽处,风雷神的动作一顿,他似乎听到了主神的命令,可又觉得像是幻听,正想继续手中的动作,谁知天边一道金光飞来将他掀翻倒地,内伤涌动翻腾。
他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起来跪在地上扶胸行礼道:“属下遵命。”
话落,大雨骤停,乌云密布的天空射出几道白色天光,光线由小变大,照射着万物,一股说不上来的神圣与美丽笼罩着天地。
声止雨歇,雨滴芭蕉叶,此时在后院忙碌的丫鬟们似有所感的停了步子,一个个惊喜道:“雨停了!”
府外,李尚下马车时便发现方才还倾盆而下的暴雨已经停下,他惊讶非常,只觉得这雨势歇的太突然,有些怪哉。
走到后院时看到沈惊缘正出锦绣院,一方雪白的面纱遮脸,似乎想要外出。
他问:“去哪?”
沈惊缘抬头一愣:“你回来的这般早?”
“归心似箭。”
沈惊缘此时没有玩闹的心情,她点头道:“听说京都外难民无数,皇上让许多世家们都去建棚施粥,宰相府优先去做个表率,我带人去看看。”
李尚微微皱眉:“难民太多了,你派人去即可。”
沈惊缘摇头:“我想去看看。”
“那我陪你去。”
“好。”
一路出行,秦淮蓉派人跟着,马车两旁的护卫有近千人,赵邕如今还在前朝跟一群官大夫们定夺方案。
此次南方水灾来的突然,赵邕觉得当即应该赈灾放粮,派医官去控制瘟疫,可人总是怕死的,谁也不愿意去做这个事,听说被秘密保护的唐巨海回了京都,今早也出现在朝堂上,唉声诉苦之后便怒指如今难民已成暴民,应派军队出行镇压,将人驱逐。
这些人从南方而来,谁也说不准会不会身上染了病,放进京都,京都的百姓惶恐不说,若是京都染病大乱,怕是云岷的位置也坐不稳了,可难民一直聚集在城府外也不是办法,京门不敢大开放人出行贸易,现在前朝是左右为难,寻不到万全之策。
这水灾说是只有三日,其实数月前便已经严重,如今京都外的难民们一路跋山涉水是走了许久才到的。
沈惊缘昨年六月到这个位面时,便是连夜大雨,极不正常。
京都城外,难民们在建设好的避难大棚下围在一起互相依偎着,有人对着京门不停磕头,有人挨着饥饿蜷缩在角落里,也有人奄奄一息将死之像静静的躺在地上。
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精神萎靡涣散,眼底毫无光色,所有人视他们为不详,似乎连皇帝也是这般想的。
“吱呀——”
京门缓缓敞开,他们抬头望去,见华贵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行驶出来,眼中迸发光亮,一群人连滚带爬的群拥而上。
突然收到必须去城外施粥的消息众多世家都是不情不愿的,可现在家里掌事的父亲祖父都还在朝堂争论,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许多人到了城外便立刻命人搭棚放粥,想着完成任务便早早溜走,只是其中有人看着一群卑贱的难民抱着怀里的粥磕头谢恩,心中顿时觉得优越了起来享受起这种感觉。
“夫人,俺,俺还有个孩子病了,您再多一勺吧…”妇人脸色苍白,捧着清可见底的破碗祈求再多点吃食。
在一旁装模作样施粥的官夫人顿时脸色一变:“做人莫要贪心,现在国难当前,你还想吃饱不成?”
妇人跪下来哀声道:“这碗中米少汤多,根本填不了肚子啊夫人!我的孩儿已经饿了三天了!”
一旁有心善的夫人看不下去,舀了一勺沉甸甸的米饭到妇人的碗中:“快去吃吧。”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妇人抱着碗转身连忙去给自己病殃殃的孩子喂饭,此时沈惊缘李尚也已经到了,因为阵势有些大,嘈杂的城外也跟着安静了片刻。
看着猛虎府徽的标志与训练有素的家卫,人群下意识退散开,车帘被一双修长的指尖撩开,少年不紧不慢的下车,一张沉静清俊的面容让不少正跟着自家母亲施粥的贵女们红了脸蛋。
有人偷偷瞟了一眼,只觉得越看越好看,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这是谁家儿郎?竟长的这般好。
少年站定,抬手扶人,只见车帘再次被掀起,一身雪白纹莲纱裙的少女提裙下车,脚上精致的银珠鞋轻轻踩在地上的水坑上。
她未过多装扮,只用一根玉色的流苏簪束了发,面上蒙着一层面纱,纯净的像月光一般美丽,让人愣神又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