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的事情,阿佑咬着嘴唇,不愿再与她道来。
宁妃派去的两队人马,走官道的被沿路扣押,走小路的全部遭遇截杀,无一人生还。
唯余一人杀出重围,待赶到那庄子里时,早已硝烟尽散,那帮朝廷兵将庄子中能夺取的财宝牲畜全部夺走,连一只鸡狗都未留下。
而齐家上下全部死在了房檐里,尤其是她父亲,血淋淋的弯刀上,蓝宝石却失了光芒。这把跟随他多年的弯刀,最终划开了他的肚皮。
那帮人在他血肉模糊的肚肠里翻找,却始终未能寻到那把钥匙。
活下来的那人亦是隶属三十六死士,排行老九。
齐氏庄园的焦土上,老九埋葬第八十六具尸体时,发现齐明修的肠子被割成无数段,猩红色的血液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壤。
而那把镶蓝宝石的弯刀插在它主人胸口,宝石早已被挖走,只余下刀柄上深深的指甲痕。
地窖里连一颗金子都未发现,更别说是密信或是其余的什么了。
只有一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老九将她裹在胸前,一路奔波带回了京城,交由季冲一家教养。
皇帝费劲心思却什么也没得到,不由得将气全都撒在宁妃身上,那时的宁妃本就生下一枚“死胎”,承受多年痛苦,又失去了众多心腹,没多久便精神失常,成日里疯疯癫癫,时好时坏。
“后来,你被我母妃的人带回盛京,交给季家养着。”
阿佑轻轻垂下了眼帘,言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说完这句,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细微的动作,示意暗卫松开对齐响响的束缚。
齐响响如同失去了支撑般瘫软在地,双眼空洞无神,十几年来,她都将仇人之子视为家人。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她捏了捏发麻的手掌,从袖口划出一只短剑,毫不犹豫地刺向阿佑的心脏。
阿佑没有躲。
短剑刺入心口的瞬间,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微微闷哼一声,低头看着那柄闪着寒光的利刃——剑柄上七颗宝石排成北斗,在血色的浸染下,越发妖异夺目。
齐响的手在抖。
她死死盯着他,眼眶通红,声音嘶哑:“……你为什么不躲?”
阿佑缓缓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露出一抹微笑:“这一剑,我欠你的.......”
他低声道,唇角溢出一丝血线,“阿响,若杀了我便能解气....那就动手吧。”
他握住她的手腕往侧边靠去,压向心脏中央。
“阿响,刺向这里.....才能一击毙命.....”
齐响响猛地抽回手,短剑带出一串殷红的血珠,溅落在她苍白的指尖上。阿佑踉跄后退半步,修长的手指按住心口那道新添的伤痕,鲜血如小溪般从指缝间涌出,转眼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襟。
\"你疯了!\"齐响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颤抖的尾音。
\"呵......\"少年眼前蓦然一黑,唇角却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倒去。
............
阿佑艰难地撑起身子,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却只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水......\"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床边的茶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只素手执起茶壶,琥珀色的茶水注入白瓷杯中,水面泛着细碎的金光。
他眯着被阳光刺痛的眼睛,接过递到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温水滋润了灼烧般的喉咙,却浇不灭胸口的闷痛。
\"还知道喝水......\"熟悉的清冷女声带着几分讥诮,\"看来阎王爷还不愿收你。\"
昭王府从无女眷,阿佑猛地抬头,牵动胸前伤口也不自知。沈今宛立在榻边,逆光中她的轮廓镀着一层金边,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你......\"他声音沙哑如粗粝的砂纸,\"怎会在此?\"
沈今宛不答,葱白的手指已搭上他的脉搏。片刻后,她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臣女若不在此,此刻昭王府怕已挂上白幡了。\"
阿佑这才注意到自己胸前缠绕的层层纱布,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絮影端着药碗进来,黑褐色的药汁在瓷碗中晃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苦腥味。
沈今宛优雅地后退一步,裙裾如流水般拂过地面。阿佑盯着那碗汤药,眉头紧锁。
\"少主,该用药了。\"絮影轻声催促。
药匙与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药里放了什么?”
沈今宛双手持在身前,微微昂头,挑眉轻蔑开口:“臣女竟看不出,王爷竟然这般爱惜性命,连大夫开的药都存疑。”
她语气毒辣辣的,是在讽刺他不要性命,任着短刀刺入心脏。
“不过是些活血的伤药。”
药碗靠近阿佑的鼻尖,苦得发涩,他虽皱眉,却还是一饮而尽。
待汤药见底露出药渣,沈今宛才嗤笑一声:“喔,对了。既然王爷能吃苦,臣女就多加了些黄连,也好........”
“让王爷喝个痛快。”
阿佑猛地抬眼望向她,藏着不可置信。
“少主可快歇下吧.....”絮影在一旁打着圆场,“若不是圣女冒雨敲开沈家大门,少主此刻怕真的回天乏力了!”
他抬眸望向沈今宛,眼底暗沉如夜:“县主医术精湛,本王这条命……倒是劳你费心了。”
沈今宛冷眼睨他,指尖捏着一枚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王爷若真觉得命贱,不如让臣女再扎几针,也好试试这‘回魂针法’的极限。”
阿佑低笑,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絮影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急道:“少主,您别说话了!”
沈今宛冷哼一声,却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赤红丹丸,递到阿佑面前:“含在舌下,别咽。”
阿佑没接,只是定定看着她,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怎么?”沈今宛挑眉,“怕我下毒?”
“县主若要杀我,方才那碗药里多加一味断肠草便是。”他嗓音低哑,却仍带着几分玩味,“何必多此一举?”
沈今宛眸光微闪,随即冷笑:“王爷倒是通透。”
阿佑狐疑的望了一眼,接过去终于递进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