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至五十五章
就在司马昭被擒的第三天晚上,廷尉府被劫,长安城动荡,满城都大叫司马昭逃了,进行搜捕追拿。
我气得拍案大怒,叫廖立来问罪。虽然早就知道司马家三千死士很有名,但是却没想到他们这么难缠。
廖立笑嘻嘻的前来,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问他怎么回事。
他却笑道:“没事儿,只不过是有几个小毛贼前来罢了,臣已用司马昭为饵,将他们通通擒拿。所谓司马昭逃走之说,不过是臣用的障眼法,长安城司马势力已被拔除。但由于司马昭是司马懿之子,臣怕司马氏不停的派人前来骚扰,所以传出此信。让他们在长安到洛阳的路上去访查吧。”
原来如此,我虽不太喜欢这些臣子们害我象傻瓜一样被骗,但他们临机处置,随机应变之时,我还是很明智的选择纵容和鼓励。因为世间的事不可能件件由我来掌控,我两只眼睛一个脑袋,肯定管不了太多的事。当下转怒为喜,又问司马昭眼下如何。廖立说他现在已全然没有原来的傲气,但是就是咬着牙不肯投降,不知是盼着司马家来救他,还是对曹魏当真忠心。廖立又问我,为这么一个小子,值得如此大费力气么?
我笑而不语。在我心中,收伏司马昭有四个答案可供选择:其一,司马昭是司马老鸟的儿子,而司马老鸟是天下一等一的兵法家和权谋大家,若他在曹魏执掌大权来对付我,我心难安,若是他儿子降了我,曹魏肯定会对老鸟再生疑虑,打压的他抬不起头来;其二,司马氏一族势力极大,无论是人力、财力还是物力,有如一棵巨树,盘根措节,上把持朝庭,下及于三教九流,乃是金城阎氏所绝不能相比的豪门,当年阎氏几个人就搞得我头晕脑涨,若对司马家打得太痛了,他们要拼命反扑,肯定会对我造成巨大影响,甚至可能影响我的大业;其三,因为知道司马代曹之事,我甚至曾想过联曹来对付司马,可是世事发展没有那么快,眼下曹氏的实力还远远不是小小的司马一族所能比的,所以我的首要目标是曹氏,虽然可以借曹氏来打压司马,不让司马掌权,来分化、来离间两家情感。但是,司马氏力量太小了,也就没意思了,我倒希望有机会可以把三国搞成四国,让曹氏和司马氏内乱,那样的话,我对付起他们来,要容易些;这其四么,嘿嘿,其四才是真正的重点,历史上他捉了我,现在我捉了他,不过一把瘾多没意思。什么?因私废公?我是皇帝耶,偶尔任性一把,不行么?
眼下季汉军校第一期结束,北疆之战将要开始了。我召集众臣,道:“眼下北疆局势颇有几分诡异,曹魏、我们、匈奴、羌人、鲜卑三部,大战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不知诸位有何感想。”
马超在一旁叹道,道:“臣这身体,时好时坏,怕是去不得北疆。若要大战,三将军、四将军任意一位掌总皆可,若是小战,姜维足已应付。军校这第一期毕业,大部分可以补充到北疆去。北疆眼下不缺兵马和钱粮,羌人、匈奴人,抢着到季汉来当兵,因为季汉的兵有保证,有钱嫌,若原来是奴隶,还可以改变下贱的身份。现下我们是为了不打破平衡,也为了节约粮草,恢复生产,在压制着兵源,若放开征兵,不用从关中调派,三月之内可得雄兵三万,横扫大漠足矣。不过北疆缺少中下层将领,军校这些学生派过去,可使北疆的战斗力提升一个档次。如果关中和汉中无战事的话,以我们的力量,吞并鲜卑一部的实力还是有的。”
三叔也点头:“臣原来还对休养生息和建这个军校有意见,现下看,俺老张是错了。这群小兔崽子们,经过训练,个个都嗷嗷叫,当年在长坂坡我要有这么支队伍,我还吓曹操做什么,直接冲上去将之拿下就是了。这两年季汉经济恢复也不错,旁得不说,又有酒可以喝了,不象在成都那么惨。”
我说道:“可我怎么听说军校里那些人叫你活阎王,说都快被您练死了。”
三叔大手一挥:“是哪个软蛋说的?”
“好多人都说啊,您让人在大太阳底下抡大锤砸木桩,每天五十根,看哪个不顺眼,上去就是一鞭子。还说您让咱那些公子们大冬天穿着单衣跑到六盘山,让人家待七天就给每人二两火食,公子们饿着肚子上山打野狼吃,结果有一个公子跑丢了,差点让狼叨了去。”
“不说他,不说他,说起来还是我当年带的兵的后代,吃了几口雪就闹肚子,人家行军把他丢了。他一个碰上了三头狼,丢人呀,居然对付三头野狼还用上了刀。”三叔摇头头叹息,好象还痛心嫉首的样子。
众人皆笑。
刘巴这时道:“陛下,北疆之战,臣不赞成。”
他这话一出,几个人都不由愕然。
刘巴只如不见,硬硬的说道:“北疆蛮荒贫苦之地,得之不足以欣喜,胜之不足以扬威,出兵得不偿失,若有小败,则更是引狼入室,年年防秋,耗费粮饷。当年我朝高皇帝以下,皆以和亲之策应之,后至武帝,以三世之积累,百万之军力,北进大漠,征讨不臣,耗尽钱粮,流尽血汗,亦未曾将大漠收于掌中。而今我季汉据地不过大汉三分之一,人口不过四分之一,若言北进,岂不是梦?”
还没等三叔反驳,李严已先开了口:“尚书令此言大谬。季汉眼下诚不如武帝之时,然鲜卑亦不是当年横扫天下之匈奴铁骑。我们年年防秋,不是因为我们对鲜卑人不够好,而是因为我们对他们不够狠。对于这种人,只有征服他们,才能使他们害怕,才能使他们归从。匈奴人如此,鲜卑人也如此。眼下鲜卑各部混战,南部匈奴归附,曹魏无力西顾,季汉粮草充足,虽打不起举国之战,但用鲜卑来练兵还是没错的。”
刘巴冷笑:“练兵?你知道这一练兵,要练掉季汉多少财富?损失多少粮草?又经伤及多少姓命?鲜卑不是灯草,不会吹起气就飘走,他们是个泥潭,看着没什么,不知深浅的陷进去就出不来。若是你说的那样好打,他们怎么能把匈奴人从大漠上逐出去?你不管钱,安知钱粮的重要?季汉才有些恢复,你就要打仗,若是丞相在此,必不会象你这样说这种没脑子的话。”
李严深知不及孔明,但却听不得旁人说自己不及孔明,登时一张面孔涨得通红。刘巴毫不客气的说话,不但刺了李严,更是把我连同几位大将军都扫了进去,因为我们几个全是主战派。我不由面色一沉。
我听着刘巴毫不客气的话,不由面色一沉,但随之又换了笑容。刘巴是一番好意,所言也不无道理,虽然在我看来未免过于小家子气,但多加一分小心总是没错的。我点头道:“尚书令打算如何?”
刘巴道:“北疆之事,不在于强兵勇将和攻城掠地,而在制衡。在步度根、轲比能、梁习、刘豹和我们五方之间,形成一个平衡,则我们可以用最少的兵力,达成最大的效果。节约出的力量,可以用在河东郡,以臣看,得河东一郡,强过得并州一州。得河东,则并州无法与曹魏联系,一击之下,断其根本,梁习本事再大,也无法再保持对轲比能的压力,到时我们收复并州易如翻掌。”
出兵河东?我一直没有想过这件事,我总觉得,这几天是大发展时期,而若攻河东,则曹魏必会举国来援,那样我们未必有能力来与之对攻。在我的想法里,这个功劳是要交给先生的。
四叔用手敲着桌子,良久说道:“若取了河东,梁习一败,并州便是步度根、轲比能、刘豹和姜维四股势力,北疆轲比能一家独大,再加上匈奴人,度度根,我汉人在北疆的实力便弱得多了,若他们互相有勾结,只怕那时北疆便真成了一个泥潭,陷进去出不来了。”
廖立道:“不错,取河东是一部妙棋,但现在用,为时尚早。而且,河东郡地理位置重要,南临洛阳,北控并州,危胁潼关,此为曹魏必争之地。虽然曹魏眼下军力大减,不一定会全力相拼,但诚如四将军所言,并州四家打得还不够热闹,我们需待其打得精疲立竭之时再动手。”
张飞道:“眼下想让他们打得热闹,哪有那么容易。这四方一个比一个知道保存实力。”
我看着地图,想了想,忽然道:“我们退出。”
“什么?”
众人齐愕。廖立忽鼓掌道:“好办法!眼下五方形成平衡,我们退出,那姜维调回来,这个平衡就打破了,旁人不说,梁习肯定会动手对付匈奴人。”
李严笑道:“匈奴人眼下自然惹不起梁习,因为真正南匈奴的精兵通将都被梁习征走了,梁习这个人,太厉害,并州北有鲜卑,中有匈奴,南有我们,当此危机重重,却总是处于攻势,一提他的名字,各异族都心情胆寒。而且此人治理州郡之能,天下少有(魏志载,习政治常为天下最),我在犍为施政,号为最佳,但我在并州,却必定比不过梁习。而且,梁习对付异族的办法,比季汉丝毫不差,刘豹这样的人才,若不是我们在背后支撑,他都不敢有任何的异动,可见梁习有多狠了。不过,现在有了我们,而我们拥有黄河以西的并州之地,匈奴人挡不住梁习的进攻,可以把黄河以东的几部迁往黄河以西,只要过了黄河,梁习就没办法了。那时,真正动手的,会是轲比能和梁习这两大势力。轲比能这两年在我们的支持下,实力有较大提高,步度根被他打得晕头转向的,若是他大举南下,梁习挡得住么?”
廖立道:“除了陛下或丞相亲征,这天下,没有人能在并州击败梁习。轲比能也不行。”
我知道在历史上,明年春天轲比能被梁习击的惨败,自然认同他们的话。因笑道:“别抬举朕。同样的军力条件下,梁习在并州是无敌的。所以,轲比能必败。步度根在这期间会如何?”
廖立道:“步度根自然会与梁习联手。轲比能大败后退,梁习必然进攻,虽不能说并州空虚,但河东与并州之间却会出现联络空当。此时我们抓住时机,攻击河东,则梁习来不及救援。这颗钉子一下,梁习也就孤掌难鸣了。”
大略议罢,开始讨论细节。如何来调动人马,如何来迷惑敌人,如何乘姜维回军的这段时间,把军校一期的毕业生加入部队,形成战力,如何利用河东卫家这条线,想办法提前对河东下手,把城防、驻军、粮草等信息搞过来。
随着随着天气的转冷,日子的临近,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军校生们开始准备迎接毕业的考试。题目比较难,旁得不说,单是从八阵图里打出来一项,就足够一般人直接晕倒了。
当我站在点将台上检视台下那一百余名军校生时,我感到三叔的话没有错,我从他们身上,我感到百战雄师特有的气势,他们,本来大部分就是从中下层部队中选出来深造的精英,从铁与血的拼杀中大浪滔沙般遴选出来的骄子,而其余人,大多是季汉各有名将领的子侄辈,经过一年半时间的打造,他们如同新发硎的利刃,显出锋利的光芒来。
明年,用他们来收复河东,看来还很值得期待呢。
而普法很开心的对我说,这里面有他几个师弟。我问他是哪些人?其间不会有阎氏的后人吧,普法笑道说当然没有,不但没有,而且这几个人与陛下还颇有渊源。
我疑惑的看着他:“什么人能与我有什么渊源?”
普法其后竟真的把五个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带了来。那些人向我倒头便拜,个个泪流满面,目现真挚之情。我见他们这情怀不似作伪,却只是疑惑,说什么也想不起自己会认识这几个人。普法道:“陛下怎得忘了,当日八月中秋,在金城祭台之上,为了几个小奴隶,陛下以刀割手……”
“这是那几个小奴?”我当然记得,当时会盟,按羌人自古的规矩,杀牲祀神,以血来供奉四岳神,我拦了一下,结果众人皆说我没有诚意,当下我说无论羌汉,皆是我的手足兄弟,若四岳神怪罪,我愿以身相替,以刀割手,流下鲜血,救下了他们,也赢得了西羌各部的好感。想不到这几个孩子,都长得这么大了。我点头道:“好啊,你们都长高了,长大了。能从军校毕业,说明了你们的实力,好好干,给朕争口气,别让人看轻了。奴隶怎么了,当年大将军卫青一样是奴隶出身,照样扶佐武帝横扫天下,立下不世之功。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普法笑道:“他们没有名字,只有师傅给他们起的法号。师傅说,他们的性命是陛下给的,名字也该由陛下来起。”
我点头道:“法号是什么?”
普法答:“他们五人,我师尊以五行为别,皆呼之为报恩。”
“金报恩、木报恩、水报恩、火报恩、土报恩?这些名字,好生怪异。若要报恩,不用总挂在嘴上,也不必报答朕一人。这样好了,既是朕的血脉救的你们,朕便赐你们姓刘,便还以这五行为名吧,金儿、木儿、水儿、火儿、土儿,都算是朕家养的臣子,好好干,有了功劳,朕再进行封赏。”
几个年轻人都跪谢。
我又勉励他们,好好练武,争取追上他们的师兄。几人认真的点头。普法便笑。我也知道,一般人想要追上普法的本领,只怕还差得远。旁得不说,普法虽有交手三招就自己评定胜负的习惯,但他还真没有被谁当真打趴下过。
我在这个期间,等回了姜维、张苞、关兴和庞会。我有一种感觉,每次见到姜维,都觉得他又成熟了一些,眼下他的气度,已经很有四叔的风范了,沉稳,持重,不动声色,偶一凝眸又现峥嵘。相比之下,张苞、关兴和庞会都差不少,还是活泼少年一般,各个逞强,互不服输。
让三小下去,我留姜维说起北疆之事,姜维道:“今冬明春,北疆必有一场大战。这几年,中部鲜卑轲比能的势力发展较快,他早有心并吞三部,建立当年擅石槐的基业,然后南下中原,饮马黄河,眼下一个梁习,一个田豫是他的眼中之钉,前年,轲比能与东部鲜卑大人素利及步度根三部争斗,互相攻击。田豫充好人,做了和事佬,今年,轲比能再击素利,田豫帅轻骑进逼轲比能的后队,轲比能使别部小帅琐奴回击,被田豫打败,轲比能由此痛恨田豫,痛恨曹魏。眼下司马懿前往幽州,与田豫联成一线,其势已不可攻,轲比能若要报仇,只有并州这一路。 ”
我点点头,自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把壶递给姜维,让他自己倒。在谈论国家大事的时候,我一向不喜欢太监们守在身旁的。姜维在我面前并不拘束,自倒了一杯,品了一口,说道:“涩,和北疆的水一样涩。”
我倒是越来越喜欢这茶水的苦涩滋味,淡淡的,需细品才知其中真谛,便如生活。
“我知道你在北疆交了不少朋友,暗中的实力远远大于表面的军队,我想问问你,若给你三万部队,击败轲比能要多长时间?”
姜维摇摇头:“陛下小看了轲比能,三万部队,臣无击败轲比能把握。”
“没把握?”我不由吃惊,这段日子以来,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引一支军马横行大漠,可这个北疆回来的将军却说没把握。
“那么,击败步度根呢?”
“击败步度根,若没有轲比能做梗,臣只要一万部队,半年时间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说,轲比能的实力已远远强于步度根了?”
“不错,此人用兵如神,凶险狠绝,纵横大漠,渐成王霸之势。曹魏护乌丸校尉田豫那是什么人?先帝当年都以之为奇才,珍之重之,先帝为豫州牧时,田豫因母而离去,先帝涕泣与别,说:‘恨不与君共成大事也。’田豫之才,非止州郡,而只当一个护乌丸校尉,故是曹魏用人不当,也正是因为无人可以代替他。这样一个奇才,多年与轲比能交锋,却几乎没有占到上风,可见轲比能的本事。”
我点头。田豫,如陈群和徐庶一样,是父亲早年得到而又不幸失去的杰出人才,我必想个办法,把这些人才重新弄回来。
“那么,轲比能若是南下并州,他与梁习胜负如何?”
姜维肯定的道:“梁习必胜。”
“嗯?你说轲比能这样厉害,怎又还说梁习必胜呢?”
姜维一笑:“没有人能在并州击败梁习,轲比能也不行。”
看来,梁习这个人,还真是挺让人佩服的,骄傲的姜维,都这样称赞他,可见他的本事。我真想把他弄到手啊。
“那么,轲比能与梁习交战之时,我们取河东可行么?”
姜维一愣,忽的站起来,在殿中来走起了几步。我知他这个思考着走动的习惯,而他这个习惯还是早年和我学来的,也不会以为他君前失仪什么的。过了半晌,姜维道:“陛下,臣只能说两句话,其一、取河东不是问题;其二、取河东,臣以为时机不到。”
十一月二十日,季汉军校第一期结业,大校场首次掀开了神秘的面纱,对外敞开了它的胸怀,开始接待军校生之外的人。不过,诸如火药、连弩、八阵图等训练场地还是严格保密,不让外人探察到半点内幕。
到处是彩旗,到处是人流,季汉军校首期结业典礼举行。从观礼台上往下看去,只觉人山人海一般。十二声号炮响起,我在十余丈高的观礼台上缓缓站起身来。无论是各国使节,还是文武大臣,亦或是军校生,百姓,全都俯下身去,山呼万岁。
这一刻,我感到自己轻飘飘的,不知为什么,我开始有种满足,有种骄傲,我觉得自己可以操控一切,可以主掌一切。想想吧,匈奴人的单于,西域人十几国的王子齐聚于长安,他们汇聚在我的四周,向我行礼,认同我为天下之主。这是一种多么令人陶醉的感觉。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把平和的声音远远的送了开去:“各国使节,王子,匈奴单于殿下,诸位臣工,今日是我季汉大喜之日,季汉军校首期军校生毕业。朕宣布,大典开始!”
我把双手高高的举了起来,我的话音未停,巨大的轰鸣声在我身后的远方响起,整个校场都为之一抖。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巨响惊住,我不动声色,挺立原地,迎着各国使节呆愣愣的崇拜的目光。
那是先生发明的五雷炮炸响了,虽然这五雷炮并没有多少实战的作用,但其人却是世间所少,比之天雷亦毫不逊色,足已让人为之惊叹。随着这声巨响,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响起,一百名军校生从台后纵马冲了出来。他们个个身着鱼鳞玄甲,外披红袍,手中端着长长的雄戟(见注1),臂上绑着环首长刀,大腿上挂着拍髀(见注2),马身上挂着弩机和箭壶,排着锥形之阵鱼贯而出。当先一人乃是张苞,关兴和庞会紧随其后。一百名骑兵,都骑得高大的凉州马,排着整齐的阵列,以完全相同的马步缓缓前行,踏得四周一片起落的雷声。这种整齐的马步,比冲锋的难度更大,它对战马的灵敏和战士的驭术要求极高,若不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绝对无法达到这种水平。
姜维作为四叔的弟子,代替四叔在现场进行指挥,他高举着一面蓝色的旗子,轻轻一挥,一百名军校生一齐勒马,向观礼台上致敬,一百匹凉州马抬起高高抬起前蹄,发出长长的嘶鸣。这些马,都是我的钱呐,孟光因为我把钱投在军校,不满了我这么久,终于见成果了。我望了一眼少府孟光,孟光却不说话。而他旁边有几位西域王子看出了妙处,点头赞许,却也有几人微微摇头,似乎看不起这种舞步式的表演。但紧接着,战鼓声响了。战鼓就在姜维的身后,随着他令旗摆动,司鼓吏击响了巨鼓。咚咚的鼓声让人热血为之激涌,台下军校生们齐吼一声杀!挥戟向前冲去。刹那间,表演的马队形成一股无可阻挡的铁流,一百人齐声的怒吼着,一百杆铁戟齐齐的挥动着,似乎场中出现一头张牙舞爪的火龙,翻云滚雾而来。在马队之前早已摆放好的木桩皆被挑飞。
姜维大喝:“换刀。”
一百刀铁戟同时丢下,环首长刀扬起一片夺目的银光,一百个假人头颅飞起。
姜维再次大喝:“用弩!”
军校生收刀执弩,一排排纵马向前,扣机而返,从两旁退开,眨眼间,校场上空飞过一阵又一阵密集的箭雨,各自飞向自己的目标--那是一块黑色装在车上的数寸厚的木板,雪白的尾羽,一波波钉在板上,最后整整齐齐在木板上拼成四个大字:“季汉万年!”
早有士兵拉着那车在场中展示,满场欢声雷动,人们高叫着:“季汉万年!季汉万年!”
我看那些使节和王子们,已经有好多人面色开始改变了。这些军校生组成的队伍,其实战能力早已超过一般意义上的部队。
我在侍卫的护卫下,与张飞,赵云,于禁三位大将军延台而下,来到军校生们中间,他们一齐跳下马,排成整齐的队伍,站在我的身前,个个挺胸收腹,眸子亮晶晶的,闪着光芒。
“好啊,傲啊。”这个声音在我心里回想着。既使见惯了优秀部队的我,也不禁在这支部队面前心动了,神摇了。
张苞首先上前施礼。他从城门校尉被我贬下去,在军校待了一段时间又到了北疆,在北疆颇立功劳。虽然他学得并不是太多,但他的本领和他的身份,使他仍然是这一百名军校生的领袖人物。
我把向征着季汉军校的特有绶带簪缨插在他盔头上,低声着:“朕把校尉之职还给你了。”
张苞伏身大声道:“谢陛下!”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接着我给关兴、庞会等前十名一一插上红色的簪缨,而张飞等人也开始为其他人插上簪缨。马超因为身体的原因,并没有出席。
一百名军校生向我再次施礼。接着是张飞大声吼道:“从今天起,你们就从季汉军校毕业了。从今天起,你们便成了季汉真正的战士。你们的使命是什么?告诉我!”
军校生们大吼:“保家!卫国!杀敌!”
张飞吼道:“不错!你们,是季汉的刀,是季汉的盾,为了季汉的强盛,你们要用你们的血,去铸季汉明日的辉煌!”
“以我心,护我家!以我血,护我国!以我魂,护我民!”
场中一片沸腾。新加入军校的新生们和无缘加入军校的普通士兵和百姓们用尊敬和羡慕的目光望着这些军中骄子,也随着一起大吼起来。
至此,军校毕业典礼算是结束,季汉军校从这一天开始,真正成为与太学、国子监相当的机构,成为百姓进入士族的重要途径。从这一天起,季汉开始源源不断的向军中输送新鲜血液,使季汉的军力真正成为三国之首。而通过今天的展示,各国也才真正明白季汉的强大,不再敢报以怀疑的态度。
其后,是一个小小的比武。我提出,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最终胜利,就可以得到校尉的职位。这一下子,无论是季汉军校的军校生,还是各国的使节,王子,都精神了起来,校尉,那是两千石的职位,相当于太守,这等大奖,岂是轻易得到的。就算只是个名头,也令众人红了眼睛。
擂台比武已经开始了。
张苞头一个上了摆台。他大笑道:“看谁能是我的对手!”三叔亲授,家传武艺,在年轻一代中号称第一的勇将,果然有着不凡的实力,他一股劲打败了十一个对手,其中包括五个西域王子,对军校生还客气点,对西域王子竟都是一招击飞,看得我目光乱闪。
这时庞会上场了,这两人都是巨力之士,叫起力来,整个擂台都开始发抖,众军齐声呐喊,赛场气氛到达高潮。
庞会与张苞交手数十回合,打得烈风飞扬。四下里一片叫好之声。
十几个西域王子至此已是面如土色,摇头叹惜,再没有上台的信心。
张苞毕竟连战十余场,气力已衰,渐处下风,连连后退。庞会道:“你累了,我不想占你便宜,去休息休息再来。”
张苞哪肯低头,喝道:“谁累了!”猛虎般又扑上去。两人都是年青人,交后多时,不由动了真怒,庞会有如乌龙探爪,突然一拳砸在张苞肩上,张苞后退几步,一下红了眼睛,暴跳如雷,疯狂般和身扑上。
我在观礼台上见势不妙,道:“分开他们。”可是这两头猛虎,一般人只怕分不开。
可是话才说完,突然一个白衣人飞身上擂,长剑一抖,张苞与庞会齐退,同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一笑:“两位将军,再斗下去,只怕会两败俱伤。”
竟是李昴。李昴,字汉隆,本是李陵之后,我与他在渭南曾有数面之缘,那时我就起了爱才之心,想要结纳于他。去年在大漠之上,若不是他施以援手,包括邓芝、姜维、王难在内的季汉使团非遇受巨大的损失不可。
张苞不知李昴的真实身份,被突然分开,心下恼怒,当下怒骂:“匈奴人也想来凑热闹么?”
李昴微微而笑:“我只是要分开你们罢了。”
张苞喝道:“异族滚远些!”一拳击去,打算一拳把李昴打下擂去。李昴收剑回拳,呯的一声,两人俱各后退。庞会在一旁给张苞喝彩:“把这胡人打下去,别给咱军校生丢了脸!”
我暗中生气,这两个人有些口不择言,在座各国使节极多,匈奴单于刘豹亲自在座,居然还这样胡人长,匈奴人短的,着实失礼。
李昴面色一寒,双眸突似含了一层严霜,右手连挥,刹那间搞得张苞晕头转向,大叫:“怪事,怪事!”观礼台上李晟兄弟已是痴了:“这分明是我李家家传套路,我们却怎么从来没见过?难道李陵一系另有所隐?”
庞会奇道:“张兄,要不要我帮手,这人厉害。”
张苞道:“再厉害,不过是个胡虏罢了。”
“胡虏?”李昴双目皆赤,长叹道:“流沙三万里,风雪梦长安。堪怜北海月,还似汉宫圆!”
刹那间,台上似乎升起一轮明月,月明千里照流沙,有人身处苦寒之间,回首天涯,难见故国,唯一声长叹,挥刀独舞,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思归无路,却忘不了还是大汉的血脉。
刹那间,李昴的拳势变化无端,悲悲凉凉,恍恍忽忽,正中张苞胸口。张苞一个跟头摔倒,口中咯血,再也爬不起来。
谁也没有料到李昴本领竟如此高强,一时间,台上台下,尽皆失色。姜维望着台上的李昴,对我道:“陛下,我与他本领相仿佛,但今天,只怕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了。”我正体会着李昴话中的凄凉之意,听姜维这样说,奇道:“他有这样厉害么?”
姜维心感李昴的救命之恩,有心为他说话,道:“李家在匈奴,虽然多年未曾真个出力,但李昴显然已得昔日飞将军之精髓,本领之高,又岂是一个厉害了得。”
我摇头道:“飞将军李广怕是没有这股透入骨髓的抑郁之气,这是数百年望乡而不得的悲恨愤懑之气。张苞阅历简单,一股牛犊之气,怎能抵挡。若是他再经历些世事,或许可以明白。不过伯约以千军万马中铸就的大将之心,当能不受其惑。”
姜维摇头道:“我也不一定能行的。”
普法上头,皱眉道:“陛下,我想起一个人。”
我回头看他:“什么人?”
“有塞外神龙之称的侠客韩龙。”
我看看普法,再看台上的李昴,沉吟片刻,说道:“此人不会是什么韩龙,他的真实身份必是李昴无疑。”
普法道:“我是说,韩龙只是他的化身。”
我听此语,再度望向台上:“李昴李汉隆,汉隆--韩龙--”真的是一个人么?我望向台上的目光突然热切起来。
对于韩龙,我知道的比李昴还要多。我眼前突然闪道一幕场景。
塞外胡天,雪封冰裹,风吹营帐,呜呜作响。千军万马之中,刀山剑林之内,一个人挺剑傲然而立。在他身前,“轲”字帅旗迎风激荡,发出萧瑟之声。
他以手横剑,轻轻一弹,长剑倏弯陡直,发出一声龙吟。
“轲帅,汉人韩龙,奉命来取君之首级。”
……
这件事,发生在十一年后,魏幽州刺史王雄使勇士韩龙刺轲比能于漠北。轲比能一死,鲜卑各部种落离散,互相侵伐,强者远遁,弱者请服,边陲遂安……
一人一剑,而定大漠之局,此事自古少有……
难道果真是他?
李昴击倒张苞,冷冷说道:“胡人汉人,当真那么重要么?我是汉人血统,却在胡地长大,非汉非胡,亦汉亦胡,看不起胡虏的,只管上来!”
满场俱寂,突然间便暴出雷鸣般的呐喊:“把他打下去!”年轻的军校们生怎会受如此之激。
庞会更是直接跳过张苞,向李昴攻去。李昴并不多言,随意挥洒,勇冠三军的庞会竟攻不入他的圈子。
刘豹在一旁,也不知是真急还是假急,搓手道:“陛下,我让他下来吧,犯了众怒,这怎么得了?”
我笑道:“这有什么。汉人胡人,还不都是一样的人,”
话才说完,庞会也被打下擂来。李昴站在擂台之上,仰天长啸,长发飘飘,竟透出一股子无法形容的孤绝与狂傲来。随着他的啸声,他的背景也似乎变成了黄沙大漠,马群和野狼的呼嚎。
我忽然想,这个在大漠生长了数百年的李氏家族,已经把汉人的血和匈奴人的血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的家族,经历了忠诚与背叛,光荣与失落,当他们的后人重新占在季汉的土地上,成为一个万人瞩目的英雄时,或许他比姜维,比任何一个人都更适合去统领大军,征服大漠。如果我给他以信任,让他完成他祖上的心愿,让李家与大汉的恩怨在这一世得到化解,还有什么比这更吸引人的呢?
这时,关凤突然上台。众人毕惊,台下众人既吃惊于她的容貌,更惊叹她的勇气。关凤并没有出手,她轻轻柔柔道:“我相信你是汉人。”
李昴愣住了。
关凤缓缓靠近李昴,用极低的声音道:“我相信你是汉人。不过,今天是季汉军校结业,我一定要把你打下去。”突然之间,她的攻势有如电闪,两拳一脚,皆中李昴前胸,李昴一个跟头翻下擂去。
谁都没有想到,季汉军校最终一战,居然是关凤力克群雄,夺得魁首。我既好气又好笑,封关凤为校尉之职,不过并未挂实职。对于李昴,我更是按他在匈奴的地位,亲口封他为铁骑王。而刘豹,是匈奴的左贤王。
三叔待众人散后对军校生们大骂:“练了半天,没有人家不练的厉害,你们算什么军校生?丢老子的脸!”
包括张苞、关兴和庞德在内,所有人都被勒令劈木桩,他们的精力在坚硬的木桩之上随着木屑迸溅。
张苞在台上受了伤,数万次的劈斩,使他口角渍出细细一道血线,但他咬牙不弃。
自以为天之骄子的他们,还未出马,便尝到了痛苦的味道。
而痛苦,是成长的根源。
当然,真正的高手都知道,如李昴这样的本领,绝不是一两年的特训可以练出来的,一个真正的杀手,只能出现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