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这个词一听,就是很高大上的感觉,至于这是为什么?
可能就和华夏千百年来的皇帝制度有关吧,凡是和皇权挂上钩的,几乎百分百的可以激发华夏人民心中的热血。
毕竟皇帝被赋予的诱惑力真的很大,不然人类也不会在这片土地上,纷纷扰扰的征战几千年了。
不止是华夏这片古老的大地,其他的也都差不多,本质都是一样的。
大概皇权,天庭,就是激发潜力的一个锐利倒钩。
无休无止的引人争夺,除非彻底的消灭才算完吧。
而神仙来源于人间,所建立的制度自然也不能免去俗气的成分,还是将拯救世界的能力建立在一套等级分明的制度之上,怕是半点进步都没有。
等级是森严的,高等神仙是需要人服侍的,低等神仙是入不了门的。
就连天地孕育的自然精华,都要被莫名其妙的不平等的分配,逐渐的又割裂成了绝对的阶级固化。
仙气飘飘的都是有身份的,打杂干活的都是自己努力飞升上来的,哪怕是守天门的也都是人间被硬拉上来的佼佼者。
莫名其妙的不分东西,逐渐的连自己都忘了是谁,只知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发呆。
偶尔还要看着某个神仙的儿女,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跨过自己的头顶,顺便还要帮着他们谈恋爱、打掩护、闯祸背锅……
妈的。
就很不能理解,当初神仙这个概念被创造出来,难道不是为了民间幸福的吗?
怎么又搞权势压人,阶级矛盾这一套呢?
什么世袭制,官官相护,关系户的相互扶持,都被继承到了绝对的精髓,半点都没落下!
有天赋的人永远都做不了自己喜欢的事,永远都在不擅长的领域被压迫和诋毁——
“说什么你本来就是这样没用,还是认命吧!”
“你不行就是不行,不是环境的问题,就是自己笨”。
“神仙只是努力而已,又不是天赋怪,又不是资源咖,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怒气?”
“洗洗睡吧,第二天起来还要给我倒尿盆呢!”
是啊,你连妈的尿盆都需要别人帮忙倒,你不是废物谁是废物。
就算是某些神仙后辈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他们也根本不争气,也不懂得珍惜,整天就想着谈情说爱。
搞得好像天庭上没有异性一样,恨不得八百年没见过活人了,一个个只要下凡溜达一圈就准要爱上一个凡人,然后就卷入什么人神不能相爱的烂话题,扒拉扒拉……
最后绝恋,然后复合,随后把天给捅破了,再舍去爱情去修补,结果happy ending!
都死光了当然很happy,看他们一眼都觉得恶心。
整个天庭也很恶心,神仙是可以生孩子继承爵位的,住的府邸是需要大费周折的盖得超级华丽的,明明就住他一个鸟人……
还时不时的在人间派发什么神仙伟大,十分无私的虚假宣传,把努力将人们蒙在鼓里这一恶心之举,当做休闲娱乐的游戏。
很好玩是吧?
就连生儿育女,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农事耕种,科考开榜,这些根本和他们无关的事情,也硬要往自己脸上抹金。
请问呢,这些和他们有个屁关系?
这不都是个人的努力?
都有自然规律在运行,哪里需要你们搞个专门的职位出来,没了你们地球不是照样转吗?
有病,多此一举的有大病。
要是深究的话,可能就是为了明目张胆,还特别名正言顺的捞好处,赚名声吧?
呦,你看,那边就有一个神仙急了。
……
远远的仙气之中,又是清一色的纯白衣袍,在跟鬼似的慢跑过来。
追上前面一个抱着一沓卷宗的神仙,急忙地问道,“仙官等等,为什么要取消赐子仙翁这一职位啊?这取消了我干什么拿俸禄啊!”
仙官抱着卷宗愁眉苦脸,好像已经处理过很多这样找上门来的闹事者了,便不耐烦的说道,“哎呀,告示上不都写着呢么,经费紧张,这是为了大局考虑,你身为天庭的一员要懂事啊,去吧去吧,我还要干活呢”。
那个神仙眼球都凸了出来,血滋滋的好像很久都没休息好了,扣着仙官的袖子不撒手。
头发略微凌乱的晃悠,扯着嗓子喊道,“那我还能去哪啊?都干了几百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们不能这样就把我抛弃了……没有人间的供奉,我就会被打回原形的!行行好,让我见见伏羲大人吧?”
仙官猛地一甩袖子,把那个仙人摔倒在云朵上,“就凭你现在的分量也配?你省省吧!我都见不到,要不是拼命地干活我也早就被开了,别耽误我,滚开”。
倒在地上的仙人匍匐着,一把抓住仙官的大腿,头发逐渐的散乱开。
声音逐渐失控,“行行好,就算我见不到,你也可以给我修书一封向上反映情况啊?是不是,好吧……?我们都不容易啊,都是被坑上来的可怜人”。
公然的在公共场所抱大腿,可能在几千年前也不少见,仙人们虽然也是满脸愁容,但似乎带着一丝从容的淡漠,走起路来还是轻飘飘的。
仿佛已经死透了,连共情这样最任性的本能,都被完全地消磨殆尽。
仙官抱着卷宗,居高临下的看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仙人,怕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以后自己的影子。
突然心生怜悯的柔和下来,“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伏羲大人最近忙着和外域交战的事宜,好几年都没回来了”。
仙人闻言,彻底凉了下来,趴在仙官的靴子上呆滞的问道,“那怎么办,我就要灰飞烟灭了吗?那我几百年的努力算什么……”
仙官瞟了几眼路过的白衣人,然后蹲下来扯了几下裤腿,然后轻声说道,“我悄悄告诉你,别声张啊……我听说财神好像新任了总管一职,你要不去试试运气吧,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说完仙官就假装恶狠狠的,把他一脚踹翻在地,随后转身扬长而去。
云气在泪眼婆娑间穿梭,留不下一丝的怜悯,只有穿透而过的透彻讽刺,凉津津的根本抓不住任何的发泄点。
你攥紧拳头,只剩空空如也的悲凉。
仙人瘫坐在云朵上,抹着眼泪,低着头怕遇到熟人,然后爬起来准备去赌一把投名状。
边走边嘀咕道,“财神爷,财神爷,你是我的爷……我来了,我不会死的”。
云烟被白色的仙衣叼着乱跑,随着脚步颠簸几步就破碎而散,仿佛每个人脚底下随时都会碎掉的生存保障。
这保障毕竟也分等级,较高等级的仙人都如此脆弱,那看门的天兵天将又当如何?
目睹一切的两个天兵就站在那,望着脚边逐渐飘散的云烟,心中的滋味百味杂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面面相觑的看向对方。
其中一个行为举止略显青涩,好像才刚刚被抓上来当壮丁,怯生生的看向旁边的小前辈。
轻声问道,“袁屠大哥,那等我们被开除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对面的袁屠依然顶着那顶不太合适的头盔,挂着老式的方框眼镜,眼神稍显沉稳的呆呆看着地面。
转头笑着,算是安慰道,“是啊,我们本来就不在仙途之列,如果天庭覆灭我们肯定是要回家的”。
小兄弟半信半疑,搓着手里高出自己一头的长矛,“真的?大哥你别骗我啊,你的表情……真的怪怪的”。
袁屠松散一下眉头,把长矛压在自己身上,然后摊摊手说道,“随你信不信,反正我是见过我的大哥成功下凡的,他是个侦探,肯定是找到了下凡的正确途径才成功了的”。
小兄弟听着听着眼睛亮了起来,便低下姿态问道,“那他教给你什么窍门没有?为什么当初不带你一起走啊”。
袁屠扶了下眼镜,然后在紧绷的盔甲里摸了摸,最后掏出来一个东西,“大哥这不是身先士卒,以身作则的先替我试一下嘛!他临走前给了我这个,看!”
小兄弟定睛一看,眼睛又是一亮,“仙丹!?是真的吧,所以下凡的关键就是这个仙丹?你还有吗,给我一个啊”。
袁屠把手一转,将仙丹收进袖中,抱着胳膊问道,“你真的想要?那这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说,只要能让我回家就行!”
“我要炸一个地方”。
“炸,炸,炸……哪儿?哥你没开玩笑吧,要是真动手了,咱们到时候还来得及下凡吗?”
“我掩护你走,放心”。
“你不走?”
“至少不是现在走,不能太便宜他们了,你说是吧?”
……
财神怎么上位的,其实很简单,不靠卖肉也不靠开后门。
完全就是自己的香火太好了,贫富差距大,社会动荡不安,人们就越没有安全感,只能把自己的恐慌嫁接于现实中较为可靠的钱财之上,以求安慰。
即使知道这样并不可靠,但纷扰和急躁的社会不断地传递这样的错误信号,也无时无刻不在把人们往这条绝路上逼,实属无奈的状况下——
财神这个意象化的安全感寄托,就越来越强大,越来越病态的被迫伟岸。
以至于财神,都坐上了军事频道的主位,甚至在某些人眼里毫无违和感,还特别的合理。
“能力大责任大嘛!这都是民心所向的结果”。
“靠谁都不如靠钱,靠钱就是靠自己,现实就是这样你不得不服”。
“我们也想世界人民和平相处啊,但是有些纷扰就是不让我们和和气气的生活,因为有矛盾他们才有钱赚”。
“钱……是毒药,也是解药”。
“这个无解的谜题,我懒得解”。
“战争是为了利益,和平也是为了利益,利益具象化就是钱,就是权……”
“那是你们不会用,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我家里从小给我灌输的思想就是这样的,不会错”。
“怎么可能,你家里真是这样教你的?我家亲戚为了钱杀人放火的,钱明明就是万恶之源啊!”
“可是……如果能用钱堵住那些发起战争人的嘴,不也是好事吗?”
“这话真的对吗?”
贪婪一旦打开就是毫无限制的,你能一直用钱来买安全吗?
清政府惨痛的历史,就没给你一点教训和反思吗?
可是又该怪谁,人们是跟着社会趋势走的,他们为了活着已经拼尽全力,又怎么能无辜的受冤枉呢?
“……累”。
那该怪谁……
又到底值不值得怪罪,有关这个话题的一切言论呢……
这些问题财神上位之后想过没有,会在意吗,能在意吗?
想直接当面问一下财神,可是他不在,怕是去忙军政大事了吧。
只有牢笼里嘈杂的嘶吼,在华丽的圣殿里回荡,和财神新形象的神像撞个满怀,继而发出硬币哗啦啦碰撞的清脆声音。
把监狱建在银行里……这招还挺损的。
特别是看到用金子造成的笼子,上了锁让自己出不去,可是不上锁自己好像也不舍得走。
这样的矛盾激化着内心的不安,最后只能具象化成无声的抗议嘶吼,发泄在撕咬金子的怪癖之上。
哦,除了被关在这里的异族者,还有一个看大门的。
新来的,就是之前前来投名状的赐子仙翁,他还算幸运的。
没人愿意干的活,他为了能维持着自己几百年的辛苦努力,还真的全权独揽了下来。
掏粪,喂食,清洗,心理咨询,接生……无所不有。
这里面关着的基本都是被怒气冲昏了头的异族,兽族,魔族,妖族,西八族,反正只要不是神仙这一梯队的就都被关了起来。
甚至有些只是路过,就被提溜进来了,连孕妇怀孕这样比较脆弱的特殊时期都没放过,严谨到有些丧心病狂了有没有?
不过也指责不了,毕竟这里不是自己说了算,还是老老实实的干活吧。
赐子仙翁拿着拖把,一个笼子一个笼子的清扫过去,免不得一路走来被唾沫淹成了新鲜的腊肉。
被骂走狗也好,被说不分黑白也罢,都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而这些被抓的家伙呢,也都是为了发泄而发泄,真的没必要计较。
仙翁在坐上高位前,是个婴儿护理医师,见过的脏乱差比这还要更甚几倍,所以他不怕脏,老本行了么。
就当他们是不懂事的孩子,无视一下,微微哄一哄也就算了。
反正孩子也不懂。
之前怎么糊弄,就还怎么糊弄就是了。
就算有些父母,生下来也是糊弄的根本不负责任。
“噗——呵,呸!!”
一口浓痰吐在脸上,仙翁气愤又不敢言语的急忙抹掉,然后跺着脚上的屎尿无能狂怒。
果然还是不一样,不能像糊弄小孩子一样的糊弄有认知的成年人了,他们毕竟见过世界的潮湿与阴暗,没有那么好骗。
……
一路拖过去,一路被各种各样的文化问候,仙翁现在不仅精通婴儿语,怕是连最难的微表情语言都十分熟练了。
逐渐的麻木,直到走到一间较为正常的笼子面前——
笼子里是个人模人样的女子,打扮得体,面容姣好,虽然不算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也独有一份静谧的贤淑气质,让人觉得一眼惊艳。
仙翁阅“婴儿”无数,也见过如此气质的孩子,可确实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特别强烈的感受到浓厚的这类气质。
浓郁到,好像是有人刻意把这些组装在她身上似的,越靠近越觉得不像是自然的产物。
反而具有一丝被扭曲的神性,忽暗忽明。
仙翁放下手里的拖把,走上前问道,“你是神仙?哪里来的”。
女子眉眼静谧恬淡,只是看人的时候略带一丝冷漠,“笼子上没写吗?还用得着问我”。
仙翁一抬头,确实看到牌子上明码标价的写着女子的姓名和来历,便念道,“李婵诺?你是天竺的神仙,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婵诺端坐在床垫上,天竺打扮的服装略微有些宽大的披在她身上,盖住了她手脚上的镣铐,以至于她起身走过来的时候都看不到枷锁的存在。
她走进笼子边缘,从干净的笼子里走向笼子外面的肮脏,然后说道,“不是你们把我抓来的吗,又问我为什么在这,怕不是你们有病”。
“抓你……为何?天庭不是都入不敷出了吗?还养闲人……
“难道是为了和天竺那边谈判,这不像是天庭的手法啊,堕落了难道……”
“那,会不会被众生审判而后失去霸主地位……那我怎么办?”
仙翁反正也无聊,便开始关心起了天庭的未来,当然也只是怕自己到时候没地方可去,才如此不顾自己工作的,在这里大谈阔谈的无能分析。
李婵诺眯着眼睛,端着两条纤细得体的胳膊,好像在看故弄玄虚的小孩子说话。
然后轻咳一声说道,“还有事吗?没事就到别处去,别打扰我休息”。
说完李婵诺转身,金红色的衣袍很柔顺的飘扬而过……
仙翁无意间瞟了一眼,突然瞪大了眼睛,猛地往后一退,随后抬起手指指着李婵诺开始颤抖。
“你,你,你是凤凰!?”
李婵诺闻言刚要转身。
砰——!!!
剧烈的声响从圣殿传来,这动荡引得金质的牢笼也开始崩裂,随后仙翁眼前开始闪现各种各样的光亮。
黑色的,白色的,金色的,异色的光芒在疯狂的乱舞,似乎在宣泄着被世俗禁锢的羽翼圆舞曲。
因为职位变化而被削弱的神力,也支撑不了仙翁稳住身形,结果就是失重般的坠向未知的角落。
直到眼前昏黑前,仙翁还忘不了刚才看到的一幕——
一只金红色的凤凰被关在笼子里,眼角流着蓝色的血,尾翼的羽毛却是白色的。
边缘还沾着泥巴和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