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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小八平安无事,姜知意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她就带着人往南宫门的方向走去了。

等到了南宫门,万顺看着她冷厉的神情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心里发愁得很,八殿下纵使是皇上的皇子,可也没有权利殴打朝廷命官啊。

纵使县令就是个芝麻官,可架不住朝堂上有人拿这个攻击殿下啊!

办了好事,抓了坏人的八皇子高高兴兴地回了宫,不过才进了皇城,瞧见南宫门处姜知意的身影后,立刻就心虚了起来。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扭捏地上前,“娘,我回来了。”

姜知意冷着脸,并不接受他的讨好。

“你把裕丰县县令打了。”

这话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八皇子立刻一个激灵收起脸上的笑意,“娘,他该死!”

姜知意深吸一口气,“我自然知道他该死,可你不能私下用刑!”

“惩治官员,那是你父皇才能做的,你越矩了!”

“我知道,我是越过父皇处置了他,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八皇子眼圈都红了,“您没看见裕丰县那些冻死的百姓!”

“按住他!”姜知意冷淡地吩咐着颐华宫的宫人。

八皇子一点都没挣扎,就被按倒在条凳上。

“八皇子逾矩,是我这个做母妃的没教好,不管皇上如何罚他,我都要先罚了他,好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姜知意背过身站着。

“十个板子,就在这里打!”

颐华宫的宫人面面相觑,一个敢动手的都没有。

他们娘娘平日里有多疼八皇子,他们心里清楚得很,如今要他们去打八皇子,打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颐华宫的宫人都于心不忍。

“娘娘,冰天雪地的,要是把八殿下打坏了怎么办啊?”秋霜哭着说。

夏英更是跪下来甩了自己几个巴掌,“都是奴才不好,若是奴才多提醒殿下几句,也不会……”

“你们都起来!”姜知意态度强硬,“你们不敢打,我自己来!”

说罢,她从宫人手中接过板子,挥起板子就打向八皇子。

下一刻,八皇子的哭喊声就响起了。

颐华宫的宫人都不敢多看了,秋霜更是哭得凄惨。

十个板子很快就打完了,姜知意板着脸扔掉木板,指着自己的辇说:“抬去皇上那,让他去给皇上请罪。”

说罢,她抬腿就往颐华宫的方向走去。

秋霜和万顺愣了一下,立刻示意夏英跟着去。

八皇子过了娘娘这关,还没过皇上那关呢!

万顺又打发人去太医院把张太医请来,就等着给八皇子治伤。

等秋霜和万顺追上姜知意的时候,就看见她边走边无声地掉着眼泪。

“您何必呢?”秋霜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姜知意接过帕子擦干自己的眼泪,“我不先打他,若是皇上真的生气了,就不是十个板子的事了!”

“可八殿下全是一片赤诚之心啊!”万顺心里难受得很。

姜知意眼圈又红了,“那些人怪会安罪名的,小八的功劳不能被莫须有的罪名掩盖了。”

秋霜擦干了眼泪,扶着她快速回了颐华宫,“外头风大,您仔细眼睛。”

“先前好几个宫人都看到了,殿下的事还需您周全,是奴婢们思虑不周了。”

朝阳宫里,祁景渊看着一瘸一拐走进来的八皇子,将手里的奏折摔到书桌上。

“朕要你去监察,谁准你把县令打了?”祁景渊沉声道。

八皇子干脆利索地跪下,可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是大齐的百姓准许的!”

祁景渊眯起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个和他有着八成相似的少年。

“儿臣本可以回宫后向父皇上奏,请您将这贪赃枉法的县令处置了。可儿臣忍不了了,裕丰县的百姓何其无辜!”

“他们都是我大齐的子民,儿臣不能让他们失了家园颠沛流离之际,还被人欺负到了骨子里!要他们多等一日,只会叫他们再失望一日,儿臣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那粥连潲水都不如,顾县令胆大包天干昧走赈灾的粮食,那就别怪儿臣对他动手了。”

祁景渊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看着他扬起头骄傲地对他说:

“母妃冬日里数十年如一日让满宫的宫人能有一碗姜茶喝,儿臣敬佩她有一颗仁爱之心。儿臣不才,只想那些受委屈的百姓有一碗热粥喝!”

“不是敷衍的杂粥,而是香浓的大米粥!”

“母妃对儿臣说过一句话,儿臣始终铭记于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为了这一句话,儿臣可以用一生去做!”

祁景渊静静地看了八皇子好一会儿,心中十分感慨。

这孩子有一颗赤诚的心,带着少年人的意气和一往无前。

尽管做事不计后果,可一颗真心实在难得!

“儿臣知道自己冲动了,殴打了官员的事儿臣认了,可绝不觉得自己有错。”

“无论父皇怎么罚儿臣,儿臣绝无怨言,只求您别怪罪母妃,都是儿臣一意孤行!”八皇子恭敬地行礼。

夏英站在殿外,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他跟着八皇子再清楚不过了,这事可大可小,全看皇上会不会深究了!

全福打量着祁景渊的脸色,心里有了成算。

他乐呵呵地打着圆场,“奴才可是听说了,八殿下走的时候,那村子的男女老少可都是跪着送别殿下。”

“一个个都说殿下是侠肝义胆,救他们于水火呢!”

“奴才想着这顾县令委实是让百姓们受苦了,不然百姓们也不会舍不得八殿下走啊!”

祁景渊没理他,自顾自地翻开赵遂的奏本。

上面描述得十分详细,八皇子是如何惩治县令,如何安排人手救灾,如何规整那村子日后的发展。

因着他气质非凡又敢动县令下手,百姓们都以为他是哪个王爷的儿子。

见着他实实在在地帮扶他们后,竟然有人壮着胆子请他断了几件官司。

赵遂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再给八皇子一些时间,不仅那个受灾的村子,他能把整个裕丰县都清理一遍。

这样条理清晰,做事干脆利索,在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本事,他自认自己做不到。

祁景渊看着他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顿时心软了下来,可面上还是一派严厉。

“今日被你撞见了这顾县令这样的贪官,你将他痛打一番为百姓出气。可这样的贪官不在少数,你能将大齐的贪官污吏都惩治干净吗?”

八皇子抬眸认真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说道:“水清无鱼这个道理儿臣很清楚!”

“可商君有言‘法治不行,自上犯之’,裕丰县县令官再小,可对百姓来说也是一座仰望的大山,儿臣不去管,只会叫这些蠹虫更加肆无忌惮!”

“那狗官好大的胆子,居然跟儿臣叫嚣说他朝中有人,这样的祸害,多留一日都是百姓的磨难,儿臣当众打了他,也好让受他欺辱的百姓解恨!”

“今年冬日雪灾严重,若是不能平息民怨,过不了几日,京城怕是要出现流民了!”

虽然被打了十板,可八皇子依旧腰杆挺得直直的,“父皇不同担心儿臣过于迂腐和耿直,贪官污吏是杀不完的,儿臣也没想让朝堂都是秉公廉洁的君子。”

“可在儿臣的手下做事,就容不下他肆意妄为!这个时节敢动赈灾的东西,儿臣就敢严惩他,好杀鸡儆猴!”

呼啸的北风撞得花窗呜呜作响,惊得点灯的太监打翻了烛台。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祁景渊拍案而起,“官员生杀大权,你说得倒是轻描淡写。”

八皇子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硬饼高高举起,“这样混着麦麸的饼子,还是儿臣将这狗官打了后,百姓才能吃上的。”

“他的府衙光是午膳就有八道菜,鸡鸭鱼肉,浓油赤酱,他吃得是满肚子肥肠,居然还敢嫌弃赈灾的大米陈旧,不能多换些银钱!”

“儿臣竟然不知,到底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底气!”

祁景渊看着那粗糙黢黑的饼子瞳孔一缩,“朕不会留他的,让刑部去查,查清后斩首示众!”

八皇子眼睛顿时亮了,“儿臣替裕丰县的百姓谢您。”

“别高兴这么早。”祁景渊坐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明日御史台就会参你私刑朝廷命官,说说,朕该怎么治罪?”

八皇子喉结滚动,眼里的惧意一闪而过,坚定地说:“无论父皇怎么罚,儿臣绝无怨言!”

“你母妃罚了你十个板子,朕自然不能轻饶了你。”祁景渊沉声道,“二十个板子,就在这殿前打。”

八皇子身子不由得抖了抖,可他还是没有求饶,咬牙起身,自己往殿外走。

祁景渊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姿,心里有些不好受。

行刑的时候,全福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那两个打板子的太监。

先前皇上略带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这是不能把八皇子打坏了啊!

都在朝阳宫里打了,可不就是防着人使坏吗?

这二十个板子下去,御史台那些人都不好意思让皇上再罚八皇子了。

毕竟亲爹亲娘加起来三十个板子,他们不能装作看不见!

一板子下去,八皇子就反应过来了,虽然有些痛,可和他娘打他的力度差不多。

她娘一个弱女子,打板子的力度自然轻了。

可这两个太监这种力度,一看就是他父皇手软了。

于是八皇子立刻配合得哭喊出来了,不能让父皇白做工了。

这一叫让两个太监都手抖了起来,板子是越打力气越小,看着唬人罢了。

全福自然瞧见了八皇子是光打雷不下雨,不过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皇上这是极为看重八皇子。

不然一同出去的几位皇子,虽说都上了奏折,可皇上不过看了寥寥几眼就放下了。

只有八皇子的奏折,皇上看得极为仔细!

殿里的祁景渊自然听见了八皇子的哭喊声,不过他心里清楚这孩子绝对不会出事。

他伸手翻开八皇子递上来的奏折,厚厚的像个小册子。

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向自己询问了好些问题。

例如我参考了史书上记载得一些赈灾法子,可我不知道能不能照搬挪用到裕丰县?

可我记得娘说过要因地制宜,于是我没有立刻下命令,而是让工部的人和裕丰县的百姓商议过后才下的命令。

内容详细到他甚至不用问别人,就知道他这五日以来做了什么。

对比另外几位皇子的奏折,他用词不是最花团锦簇的那个,书法不是最俊逸秀美的那个,却是最合他心意的那个。

因为他实实在在做了事!

实实在在爱民!

等二十个板子打完,就算两个太监没用多少力,可八皇子依旧疼得厉害。

他被夏英扶着进了殿,脑门出了一圈的汗。

“知道错了没?”祁景渊板着脸。

八皇子这会儿是真想哭了,只感觉屁股火辣辣的,“儿臣知错了。”

祁景渊叹了口气,“回去吧,你母妃必定是担心你了。”

可怜的八皇子这会儿眼泪汪汪的,可依旧是老实地行礼后才退下。

祁景渊看着他被架出去后,又叹了口气。

不用想他都知道,这女人会有多伤心。

朝阳宫里,哭唧唧的八皇子见到姜知意后就撒娇。

“娘,我好疼啊!父皇好狠心啊!”

“还有力气叫,说明你父皇还是对你手软了!”姜知意冷眼看着他。

八皇子眸子转了转,撒娇不成就换一个。

于是乎八皇子就把裕丰县县令有多可恨,底下的百姓活得有多惨一股脑地说了。

八皇子瞧着他娘脸色立刻就变了,心里就知道这步棋走对了。

他娘心软,见不得可怜人受苦。

姜知意摸了摸他的头,“你做得对,娘不能因为这个批评你。”

“小八是个好孩子,娘打你,只是不想……”

看着姜知意眼圈有些红,八皇子赶紧安慰道:“我都知道的,娘都是为我好!”

“若是您不打我,父皇看见我活蹦乱跳的,万一气上头了,就不是二十个板子的事了!”

姜知意忍了又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好在张太医说你没有伤到筋骨,这些时日就待在颐华宫好好养伤!”

八皇子老实地点头,他可惜命了,这回受了伤,没有养好前绝不出去!

“娘别担心,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若是父皇还生气,那就是他糊涂了!”八皇子嘴甜地哄着人。

“还是娘深明大义,一点都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