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篝火晚宴被迫终止,少帝命人死守营地,不许任何人出入。
“柏卿,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带着责难的语气问向柏清玄。
“回陛下,”柏清玄跪在地上,垂首答道:“卑臣确实不知,陛下与其拷问卑臣,还不如好好查查那些怪物的出处。”
“怪物?”少帝回想起战斗结束后,林间满地升起的黑烟,迟疑须臾问了句:“柏卿,你对此有何想法?”
“回陛下,”柏清玄从容说道,“那些怪物死后的异象,似乎与傀虫同出一源。卑臣以为,当今天下有能力操控灵体之人,不出五个,启天阁阁主便是其一。”
提及启天阁,少帝心中猛然一紧。
“不仅如此,卑臣还听闻,昔日蓝副统领在边城暗查时,曾遇傀虫假传圣旨。”
柏清玄抬起脸,正视少帝那张略显惊惶的脸,缓声道:“傀虫传信给梁将军,要梁将军除掉蓝副统领。具体详情,陛下可召来蓝副统领,或传旨梁将军返京,将他二人细细审问。”
“朕明白了,”少帝回转心意,温声安抚道:“柏卿你先起身,容朕考虑考虑。启天阁是朝廷基石,朕必须慎重对待此事。”
“谢陛下宽恕,陛下圣明!”
柏清玄弓着身子退出大帐,正巧伏纪忠扶着蓝昊天回来。
他慌忙扫了蓝昊天一眼,视线很快转至伏纪忠身上:“伏统领,你们二人伤势如何?”
伏纪忠沉下眉头,躬身道:“谢大人关心,都是小伤不甚打紧。”
“小伤也需认真对待,”柏清玄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冲他颔首道:“快去上药吧,别拖太久。”
“是,末将遵命。”
伏纪忠扶着蓝昊天转身,自始至终,蓝昊天都未抬眸看他一眼。
柏清玄看着他颓靡的背影,心中一阵忐忑。
想喊,又不敢。
道歉,可蓝昊天凭什么原谅他?
无论如何,他都是杀死鱼菲然的凶手,即便那一剑并非出自他本意。
他紧了紧手心,忽然记起吕沐言说他懦弱的事。
蓝昊天也曾如此责怪过他,他明明知晓威北将军身负冤屈,却仍旧纵容薛如海在奏章里胡言乱语。
他的确懦弱,知行不一,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承认。
清理完猎场尸首,少帝带着文武百官匆匆返回皇宫。
蓝昊天恍惚半夜,及至清醒才想起追查鱼菲然闯入皇家禁地的事。
“伏大哥,昨日夜里,你们带回来的那个小丫鬟呢?”
伏纪忠跨在马上,愣怔片刻后答道:“已经放她回去了,说是要赶回侯府给夫人报信。”
“看来我得去一趟侯府了。”
蓝昊天神色恹恹,伏纪忠怕他出事,连忙劝道:“昊天,要不叫几个人陪你一起吧?”
“不用了,伏大哥。”蓝昊天抬眸,满眼通红,“侯爷夫人孀居多年,一门心思全在两个女儿身上。如今菲然遇难,也不知夫人她受不受得了这般打击?我得尽快赶回去看看!”
“也行,”伏纪忠勉强点头,叮嘱道:“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快去快回!”
说完,蓝昊天便急急打马而去。
寒风吹了一路,灌得喉咙刀剜一般难受。
蓝昊天心里七上八下,侯爷夫人会不会怪他?青雪为何会带着鱼菲然上山?那些怪物又为何要带走鱼菲然的尸首?
满腹疑问,满腔怀疑,他不停地想,想到脑袋发痛。
“吁——”
勒停缰绳,一抹白影闯入眼帘。
蓝昊天翻身下马,抬眼望去,侯府大门上挂满了白绫和丧幡。
“该是伤心透了吧!”
他低声呢喃一句,径直走上石阶,敲响厚重的朱漆大门。
“砰砰砰——”
“来人!开门!我是蓝昊天,乞请拜望侯府夫人!”
敲了半晌,大门里丝毫没有回应。
蓝昊天只道是侯府里的人在忙丧事,手下不停,继续拍门。
“嘎吱——”
将将抬手,大门突然打开一道缝隙。
“蓝将军,”一名老仆透过门缝说道,“夫人说了,今日不见外客。还请蓝将军回去,改日再来吧!”
说完,便要随手关上大门,被蓝昊天举刀堵住了门缝,
“等等,”他沉声道,“我是侯府的未来姑爷,夫人为何不愿见我?”
那老仆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蓝昊天看得心急,忍不住发起怒来:“鱼二姑娘出事,难道还不许我这个未来夫婿登门入府,与老夫人一起共商葬礼一事么?”
提及鱼菲然,那老仆立时恼了颜色,张嘴骂道:“呸!谁认你是我家姑爷了!你这人要脸不要脸了!走,快走!省得老奴叫人来收拾你!”
蓝昊天听得一懵,一脸错愕地望着他道:“老人家,您为何这么说?请恕小子愚钝,听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那老仆瞪着眼,怒视他道:“不明白回去好好想想,为何昨夜要叫我家二姑娘上山会面!”
他一把推开蓝昊天的腰刀,淬了口唾沫,重重合上大门。
蓝昊天呆愣在原地,似乎一夜之间,发生了许多他不知晓的事情。
“是我让鱼菲然上山的?”
他不可置信,又拍了大门几下,里头再无任何反应。
折回皇宫,才知晓伏纪忠被少帝狠狠斥责了一顿。
“罚俸三年?”
听完伏纪忠的一席话,蓝昊天忍不住瞠目问道:“可错是我犯下的!伏大哥,对不起,这回害惨你了!我去找陛下说明实情,让他改罚我好了!”
“别去!”伏纪忠一把拽住他,劝道:“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别去触他霉头!他还不知晓昨夜具体详情,以为只是寻常的巡防疏漏。”
“可是伏大哥……”蓝昊天想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死死的,动弹不了。
伏纪忠摇头,面上带着几分威压:“云书羽的事不怪你,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蓝昊天心中酸楚,若非他答应帮云书羽混入猎场,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行刺和暗杀。
“即便没有云书羽,”伏纪忠补充一句,“禁军队伍也早被敌人渗透了。”
这话不假,昨夜袭击他们的那帮人里,还有禁军内部叛变的人。
“伏大哥,我、对不起,要不把我的俸银折一半给你用吧!”蓝昊天委屈巴巴,半是乞求半是惭愧地说道,“要不这三年你拿什么养活自己?”
“你小子!”伏纪忠面上一愠,松手推了他一把:“瞧不起你大哥是么?你伏大哥是那种靠兄弟救济度日的人么?”
蓝昊天赧然一笑,摸了摸头道:“我这不是担心伏大哥你么?”
“话说回来,”伏纪忠倏尔严肃下来,沉声道:“水家可能要遭殃了。”
“水家?”
蓝昊天心下一紧,一股怒火猛地从心口窜起。
“哼!水家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可恨至极,倒了活该!”
一想到云书羽是被水溟萤那家伙蛊惑,胸口便如锤击般钝痛。
“不远了,”伏纪忠喃喃道,“兴许那位启天阁阁主活不过今日。”
* *
偌大的养心殿,单单只有两道人影。
少帝坐在龙椅里,水溟萤坐在轮椅上,相对而视。
秋日略显黯淡的光线透过门扉泄入,打在水溟萤身后,拉长他单薄的影子。
“水卿,你可有话交代?”
少帝说得没头没尾,水溟萤是聪明人,一点即破。
他从斗篷里伸出两只枯手,抱拳一揖,淡声答道:“回陛下,卑臣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