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伏纪忠搜完一名宫人身子,沉声回答:“想来是要回家过节的吧!”
蓝昊天略作沉吟,“这样也好,人多机会多,他们指不定就在这群人里。”
正说着,又有一名宫人走近朱雀门。
伏纪忠快步迎上去,“报上名来?哪个宫里的?”
“回将军,”那宫人垂首道:“奴才叫小胜子,是慈宁宫的人。”
“蓝副统领,”伏纪忠一面搜检他的身子,一面扭头冲蓝昊天道:“在里头么?”
蓝昊天垂眸扫了一眼手中簿册,冲他点点头。
“把帽子摘了!”伏纪忠严肃说道。
那宫人迟疑片刻,缓缓取下头上纱帽。
“嗯,没有夹带,很好。”伏纪忠假意褒扬一句,目光在他头上来回巡视。
只见他一头青丝挽成发髻,耳边洁白干净,并无傀虫迹象。
“阿、阿嚏——”
那宫人忽然打了个喷嚏,发丝在空中飘起。
伏纪忠死死盯着他,忽然留意到一抹黑影,从他发髻前窜到脑后。
“找到了!”
伏纪忠心中暗喜,扭头对蓝昊天眨了下眼皮。
蓝昊天立时振作精神,将簿册塞进怀里。
“可以了,请吧!”
伏纪忠吩咐一句,那宫人赶忙戴好帽子,垂首走出朱雀门。
“不定期出宫,每次出宫不足两个时辰,”蓝昊天踱步过来,诡谲一笑,“就是他了!”
“嗯,去吧!”伏纪忠颔首,满面得意,“看看那位大人到底藏身何处?”
辞别伏纪忠,蓝昊天尾随那名宫人一路穿行,最终步入东二大街。
稍稍隔着些距离,蓝昊天躲在一扇角门里,探头瞧见那宫人走上石阶,进了一座大宅。
他翻身飞上墙头,轻轻一跃跳至对面屋檐上,走近看时才发现,那宫人居然进了水府。
“怪道这么眼熟!”蓝昊天暗自咋舌,“原来是水家啊!”
顾及水家防备森严,他没有跟进去确认情况,而是立刻折返回宫,将此事汇报给伏纪忠。
“水家?”伏纪忠摩挲着颌下青茬,立在太阳底下汗流如注。
“对,”蓝昊天捣拳,恨恨道:“早该想到是他的!那家伙鬼气森森,当初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个正经人物!”
伏纪忠抿紧嘴唇,抬手勾住他肩头,低声问道:“你与他交过手?”
“没和他,只跟水家仆从打了一场。”蓝昊天略带委屈,“好家伙个个身手矫捷,挨了他们一顿好打!”
“水溟萤看着像是半身不遂,”伏纪忠搜检回忆,“但我总觉得他深不可测。”
蓝昊天颔首,道:“确实,他那个样子,若无半点制人之术,也不可能坐上家主的位置。”
柏清玄得到消息时,正在内阁班房处理奏疏。
蓝昊天拉着他下楼,走到铺满阳光的庭院里,附上他耳畔低语几句。
“果真?”柏清玄双眼微瞠,侧首看着他问道:“屹之,你是见过他的吧?”
“嗯,”蓝昊天点点头,面上带着几分嫌弃,“坐在轮椅上,半死不活的,估计是个残废。”
听到“残废”二字,柏清玄忍不住嗟叹一声:“怪道水家家主深居简出,从不以身示人,原来是有难以启齿的怪病!”
“子玦,现下如何是好?”蓝昊天眼巴巴看着他,怯声道:“单打独斗我们肯定胜不过他,得想个办法出动军队才行。”
柏清玄闻言一笑,抬手抚了抚他头盔道:“哪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待我去会会他再说。”
“子玦!”蓝昊天沉下眉头,认真说道:“那家伙鬼得很,你可别像我一样着了他的道!”
“不会的,”柏清玄眼底弯起一道笑意,温声安抚一句:“放心,我自有办法钳制他。”
* *
水永博带着皇后的意思,召集水家耆老商议决策。
“家主大人如今身子江河日下,也是时候请他退位了。”
水永博坐在上首,沉着脸悠悠说道。
底下一众耆老相视一眼,有人出口质问:“水大人难道是想顶替家主大人么?”
“若无其他人选,在下愿为水家赴汤蹈火。”
水永博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几分决绝。
说到底,他才是水家嫡长子,当初家主之争若非水老爷偏袒水溟萤,他早该执掌水家族务了。
“可启天阁怎么办?”那人继续问道,“家主大人有选好继承人么?”
“没有,”水永博沉下眉头,摇头叹息:“家主大人精力不济,至今还未寻到合适的接班人。”
众人听到这里,忍不住低声讨论起来。
启天阁是水家的王牌,一旦水溟萤退位,水家便失去了掌控京城百官的优势,届时朝廷再有风吹草动,水家无异于无根之木,一阵大风吹过便会倾覆。
“水大人,”那人又道,“还是再等等吧!家主大人身体孱弱非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不如尽早敦促他培养继承人再说。”
水府前厅,门窗紧闭的屋里阴气沉沉。
“耆老们真这么说?”
水溟萤轻击轮椅扶手,眸底隐隐泛起一股杀气。
“回家主大人,是的。”那名家仆垂首立在他跟前,低声道:“耆老们的意思,是请您尽快培养继承人,好让水家地位稳固。”
“哼!”水溟萤冷笑,指尖停在半空轻轻落下,“一群势利小人!当初见我修为精进,便拿着母亲的漆金牌位推我上位;如今见我日薄西山,又以牌位相要挟逼我退位。”
水家很清楚生母对他的重要性,每每遇事都会以此为筹码迫使他妥协让步。
“家主大人,”那家仆勾着身子,小心翼翼,“反正他们还想利用咱们,不如先停下手头的事,暂且依了他们吧!”
如今身侧都是他的死士,水溟萤倒不担心这些家仆反水背叛。
他咽下这口恶气,紧紧蜷起指节,咬牙道:“好,母亲的牌位最重要,绝不能让他们把母亲踢出族谱。”
* *
早朝上,柏清玄信步走出队列,高举笏板说道:“启禀陛下,卑臣有事启奏。”
“柏卿请说。”少帝冲他招手,面上带着几分期许。
“考功司设立半年以来,朝廷百官对考核的标准颇有微词。”他义正辞严地说着,目光悄悄睥向两侧群臣。“据卑臣统计,半年来因考核不合格缴纳罚金者不下百人。”
他稍作停顿,缓口气继续道:“朝廷设立考功司的初衷,并非借机搜刮百官,而是旨在提高官员的基本素养。”
“柏卿,”少帝面露惑色,狐疑问道:“你究竟有何打算?”
“优化,”柏清玄温声道,“卑臣以为,当以此时抚慰百官,征询他们对考功司的具体建议,适时调整考核策略,以便朝廷更好的遴选人才。”
少帝稍安,追问一句:“那是要百官对此项事宜呈递奏疏么?”
“不用,”柏清玄说得笃定,目光巡视大殿一圈,“卑臣愿亲力亲为,登门拜访各位官员府邸,当面听取他们的意见。”
下了朝,元亦朋和孔林楚围堵上来。
“子玦,”元亦朋皱着张脸,抓住柏清玄衣袖问道:“登门造访,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柏清玄见二人神色焦灼,抬手拍了拍他们肩膀,安抚道:“别担心,柏某只想趁此机会,多接触接触下层官僚而已。”
“果真?”元亦朋半眯着眼睛瞧他,白须随着嘴角抿起丝丝颤动,“你有事瞒着我们是不是?”
“是,”柏清玄被他道破心事,勉强颔首坦诚,“事关傀虫,晚生不得不谨慎行事,还望老大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