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内生嫌隙
吊脚楼
堂屋里的争论终于停歇,所有人都在心中暗自揣摩,并且把目光投向了垌主。
方才,随着打探消息的垌丁们陆续回报,把各种消息拼凑一番,之前困扰所有人的谜团基本解开。
昨天,确实“瓢子”带人袭击了韦阿洪的营地,不知是韦阿洪提前得知了消息,还是早有准备,“瓢子”除了看到一座空空如也的营地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一怒之下,“瓢子”的人,放火烧了韦阿洪的营地。
谁知,就在“瓢子”在返回的半途,中了韦阿洪的埋伏。整支队伍,上百号人,只逃走二十几个,其余的都死于伏击,包括“瓢子”本人。
干掉了“瓢子”的队伍之后,韦阿洪带人,连夜奔袭数十里,然后趁着夜色,冲进了“瓢子”的寨子,并且在天亮前,杀光了寨子里的所有活物,随后,一把火,把那个耗费几代人建起来的寨子夷为平地。
这些一条接一条传回来的消息,震感了堂屋中的所有人,他们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在他们心目中人畜无害的韦阿洪,仅在一夜之间,像是换了个人,更像是突然被杀神附体般,令人不敢相信。
震撼之余,堂屋中每一个人心中的想法都不一样,有的在琢磨,埋伏“瓢子”、杀了寨子里近千人,韦阿洪手里到底有多少人?这些人又从何而来?
有的人在回忆,试图从往日的记忆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因为他们不相信韦阿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聚集起恐怖如斯的力量。
而此时,堂屋中心情最为复杂的当属韦阿良和垌主两人。
韦阿良想到的是,消息背后,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所拥有的实力,并且,从中嗅出了一丝威胁,这一丝威胁足以影响到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继位大业。
与此同时,别看垌主面无表情的盘腿而坐,他的内心用翻江倒海来形容都不为过。
一直自认为对几个儿子很了解的他,绝对想不到,往日以和善、大度着称的小儿子,一夜之间展露出了性格当中不为人所知,睚眦必报、杀伐果决的另一面。
垌主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岁月。
曾几何时,自己也如小儿子那般,带领垌丁,在这方圆近百里的群山之中,杀出赫赫威名,用血与火,保了整个垌子二十多年的安宁。
所以,震惊之余,感叹自己看走眼的同时,垌主心中多出一份欣慰,自己的儿子当中,终于有一个无论是从外貌还是性格都像自己的人。
“百溪垌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欣慰归欣慰,联想到实力比自己还强一些的百溪垌,垌主不免开始担心起韦阿洪。
“百溪垌的垌主已经得到消息了,眼下,他们寨子里人来人往,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干什么?”跪在堂屋门外的垌丁小头目回答道。
环顾四周,垌主说道:“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想法?”
眼下,能在堂屋中有一席之地的,除了师公和峒中的几个长老之外,还有韦阿良,垌主的原配(韦阿良的亲生母亲)韦阿良的三个舅舅,以及两个垌丁统领(协助垌主统领垌丁)
“你平时太纵容阿清和阿洪,现在一个整天到处闲逛、沾花惹草,另一个无法无天,捅出大篓子,到头来,还要阿良去给他们收场。”首先忍不住的是垌主的原配。
名义上是所有孩子的娘,可终归不是亲生的,她对韦阿清、韦阿洪会有好感才怪。
嘴上在抱怨垌主没有管教好那两个儿子,可是,言语间,处处都在贬低韦阿清、韦阿洪。
“你闭嘴!”垌主大声呵斥道。
虽然韦阿清、韦阿洪不是亲生,但是,所有孩子的管教,都应该原配的责任。平日里,原配处处偏袒韦阿良,打压韦阿清、韦阿洪,垌主早已有所耳闻,没想到这个女人,在这样的场合居然分不清轻重,还要倒打一耙。
韦阿良的三个舅舅原本想附和着姐姐,趁机数落韦阿清、韦阿洪一番,听到垌主及时的呵斥,立马把到嘴边的话偷偷的咽了回去。
眼见自己的娘亲吃了瘪,几个舅舅也缩了回去,不敢开口,韦阿良急忙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个长老使眼色。
“垌主,阿洪惹出这等大事,对方肯定要找上门来,你可要早作打算呐!”满脸褶皱的长老,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坐在上首的垌主,看上去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是,韦阿良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的厌恶之情越发浓重。
虽说韦阿良将继承垌主之位,在整个峒中早就人尽皆知,这些年,垌主也有意栽培。
但是,最近这一年以来,随着韦阿良的娘亲越来越多的插手到峒中的事务中,加上她娘家的几个弟弟,以及被拉拢过去的长老,隐然已有把垌主架空的势头。
这一切,垌主都看在眼里,但是,考虑到自己年岁渐长,精力大不如前,垌主之位,如果以这种方式,慢慢过渡到韦阿良手中,也不是坏事。所以,许多时候,垌主选择了忍让和纵容。
不知是继位之心太切,还是他们把垌主的大度视为默认,总之,堂屋中的这些人,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什么叫阿洪惹的事?明明是对方挑事在先!一个小小的寨主都敢找上门来跟我叫板。”垌主怎会听不出长老话中暗藏的祸心?
“阿爹,我与百溪垌垌主那几个儿子有些交情,要不我带人挑一点东西去,与他们垌主好好说说?”眼见堂屋中所有人都碰了一鼻子的灰,韦阿良终于按耐不住。
“混账东西!他们挑事在先,现在打不过阿洪,你反倒要挑东西去给人低头示好?”韦阿良按耐不住,垌主更压不住心头火,大声呵斥道。
“之前对方那小子找上门来,我让你去应付,结果你把阿洪推出去。眼下,别人还没说什么,你又要挑东西去服软。改天别人要你的脑袋,你也乖乖的自己割了送过去?”越说火气越大,垌主干脆起身,居高临下,指着韦阿良大骂一通。
一个为了解救妇孺,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一个为了继承垌主之位,甘愿把脸伸给别人扇。
此时的垌主,对韦阿良失望至极。
堂屋中,垌主的咆哮远远的传了出去,内心的敬畏使得寨子里的人,纷纷远离那栋吊脚楼。
而引发这一切的韦阿洪,对堂屋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因为,此时,他与他那百十个弟兄,正在山中某个山洞里呼呼大睡。
一夜的奔波,一夜的杀伐,他们太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以放松紧绷的神经和缓解疲惫的身体。
-------------------------------------
“啪”的一声,王恩祖把手中的陶碗狠狠的摔在石板上。
“不行!我要去找三哥问个明白!”说罢,王恩祖转身要走。
相处多年,吴立峰对王恩祖的脾气早就了然于胸,所以,王恩祖手中的陶碗刚落在石板上,就见吴立峰起身,一个箭步窜到他的身边,一把搭上了王恩祖的肩头。
“小先生都没说什么,你发哪门子的酒疯?”吴立峰压低了声音。
“恩祖,坐下喝酒。”许山海没有起身,只是轻声说道。
“先是半截,然后是我,现在到小先生,我要去问问三哥,他到底中了什么邪?难道要把所有老弟兄都赶走吗?”王恩祖大声的说道。
一头散乱的头发,歪在一边的发髻,满脸络腮胡子,貌似粗鄙的王恩祖,其实心思并没有他外表那么粗放。
王恩祖并不傻,自打拿下了新宁州州城,先是赵立群在押解回山寨的途中逃走,然后自己被发配到铁窑,紧接着,许山海也被夺去一切,步自己的后尘来到铁窑。
即便王恩祖不做任何联想,但是,老兄弟一个接一个的被赶走,要说个中没有蹊跷,任谁都不信。
“恩祖,别冲动,坐下喝酒。”眼见王恩祖依旧想挣脱吴立峰的阻拦,许山海只好起身,把他摁回到大石板前。
“小先生,他们如此诬陷,你咋不跟三哥好好说说?”好不容易被许、吴二人摁了回来的王恩祖,心中怨愤依旧难消。
“唉,多说无益,清者自清吧!眼下队伍越来越大,有误会难免,很多事,我相信林老哥以后会明白。”许山海不置可否。
“狗毛,你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吴立峰白了王恩祖一眼。
“之前我们被官军堵在山寨,小先生带人突围时,徐子晋和半截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端起碗,吴立峰猛喝一口,说道。
王恩祖一愣,他不知道,吴立峰的问题意指何处,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记得啊,怎么了?”
“你再好好回想回想,徐子晋和半截说那些话的时候,三哥说了什么吗?”吴立峰直勾勾的盯着王恩祖。
想了一会儿,又挠挠头,王恩祖迟疑的答道:“三哥啥也没说啊?”
“这不就对了嘛!”
“如果三哥信任小先生,徐子晋他们说那番话时,三哥肯定会站在小先生这边,替他说话,最不济也会阻止他们。可是,当时,三哥一句话也没说,你不觉得奇怪吗?”吴立峰解释道。
“不光那一次三哥没替小先生说话,昨天,三哥一样也没说什么,而是任由徐子晋胡说八道。”
“你想一想,仔细想一想……”还没等吴立峰的话说完,许山海便端起了陶碗。
“好了,不说这些,喝酒!”许山海的话,意味很明显,就是阻止吴立峰再继续说下去。
虽然不知道吴立峰所说,自己带人突围后,徐子晋、赵立群说了什么,但是,许山海认为,林宗泽与自己充其量只是因一些观念上的分歧而产生了误解。
加之,不知道背后有什么人出于何种目的,刻意的在林宗泽面前颠倒黑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可是,眼下如果任由吴立峰说下去,那么,问题就不仅仅是误会那么简单,而是演变成了林宗泽对自己的信任出现了危机。
假如,再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到林宗泽耳中,林、许二人的关系势必更加紧张。这恰恰是背后推动者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许山海必须阻止吴立峰继续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