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一不做二不休,杀他个人头滚滚
从山坡往下望去,谷底的寨子尽收眼底。
本该是隐于沉沉夜色中的寨子,此刻,不同寻常的燃起了许多火把。寨子中晃动的人影,以及隐约传来的哀嚎和咒骂,无不显示,寨子中发生了非同寻常之事。
“阿洪哥,看来我们还是慢了一些,之前那些漏网的家伙,已经跑回来了。”与韦阿洪并肩而站的韦阿昌说道。
由于跟在许山海身边几个月,吃食有保障,时不时还有肉食,韦阿昌等人的视力明显比其他人好上许多1,所以,眼下寨子里的动静,他看得一清二楚。
“嗯,吩咐下去,把带路的那几个家伙都杀了,其他弟兄歇一会,待会儿我们冲下去。”韦阿洪的语气,比山里的泉水还冷。
韦阿洪在赌!
之前与“瓢子”的队伍动了手,他便没有了回头路,既然没有退路,他只能向前走。
“瓢子”的队伍几近被全歼,韦阿洪很清楚,他将要面对“瓢子”所属整个垌的报复。
以自己手中这区区的百人,要面对对方整个垌子动员起来的近千垌丁,巨大的实力悬殊,韦阿洪心中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而,人在被逼到绝境中,往往便会失去理智,做出孤注一掷的疯狂举动,以求得一线生机。
现在韦阿洪便是如此!
方才全歼了“瓢子”的队伍,韦阿洪便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掏了“瓢子”的老巢!
他要用手中的刀,宣告他韦阿洪的横空出世!用“瓢子”他们寨子人的血,告诉所有人,敢招惹到他韦阿洪,就得付出鲜血的代价!他要用寨子里近千口的人命,提醒那些想给“瓢子”报仇的人,与他韦阿洪为敌的后果将会如何?
一阵“悉悉嗦嗦”的脚步声过后,韦阿清、韦阿勇、阿狸崽、饭铲头等人,陆续围到韦阿洪身边。
“阿洪哥,待会儿是个什么说法?”韦阿勇闷声问道。
“先让弟兄们歇一会,待会儿,让弟兄们分批潜到寨子周围,听我号令,然后一起往里面冲!”韦阿洪伸手指了指谷底的寨子。
“阿洪哥,我想问一下……。”饭铲头突然扭捏起来。
“说!”
“我就想问一下,一会儿攻进去了,寨子里的人和东西……。”饭铲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话中的意思是,待会儿攻进寨子,里面的人和财货如何分配?
虽说饭铲头是冲着韦阿洪的情谊前来帮忙,但是,他不可能不为带来的七八个人考虑,所以,虽然羞于启齿,他也不得不先问清楚战利品如何分配?
“人……”韦阿洪迟疑了一下。
“不留活口!东西我要一半!”
“啊?”
“啊?”
韦阿洪的话音刚落,身边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惊呼。
要知道,原本僮人人口就比汉人少,在少数民族的争斗中,俘虏在战果中占有很重的份量。
被俘虏的人,将被当做战利品,分到每一个参战的人手中,无论男女都将世代为奴。女人成为生育机器和劳动力,男人则作为劳动力和炮灰。
俘虏既然如此重要,现在韦阿洪一句“不留活口”怎么不让身边这几个人吃惊?
“我要用这个寨子告诉所有人,不要打我的主意!”此时的韦阿洪,早已不是其他人心中那个曾经古道热肠、待人和善的小垌主。
此时的寨子里人影攒动,狗吠声此起彼伏,显然已是乱做一团。按理来说,这是冲进寨子的最好时机。
可是,韦阿洪不得不考虑自己人的体力。他们先是在半路伏击了“瓢子”的队伍,然后又摸黑赶了几十里山路。所以,即便明知眼下是最好的突袭机会,韦阿洪也不得不下令,让弟兄们先休息一阵。
其实,方才韦阿昌的判断十分正确。此刻,几个逃回寨子的人,已经惊动了整个寨子。
逃回来的人当中,其中一个是“瓢子”的二弟。他回到寨子,即刻把留在家中养伤的五弟叫醒。
要知道,虽说“瓢子”把寨子里最有战力的一百多青壮带走,但是,一个有近千人口的寨子,刨去老、幼,把剩下的人全都组织起来,依托熟悉的地利,放手一搏,守住寨子,根本不是问题。
可是,“瓢子”的这两个弟弟,一个刚从鬼门关逃出来,一个天生就懦弱,这两兄弟即便凑在一起,依旧方寸大乱。
他们一会儿想要带着寨子里的人手,前去救“瓢子”,一会儿又想派人去请求垌主帮助,唯独没有想到,韦阿洪解决了“瓢子”之后,会尾随而来。
站在上帝视角,此时的韦阿洪和寨子里的人都犯了错。韦阿洪错在没有一鼓作气,直接攻进寨子,给寨子里的人留下了充足的时间,去建立防御。
而,“瓢子”的两个弟弟,则是乱了方寸,没有第一时间把寨子里的人动员起来,防备突袭。
所以,在两方同时犯错,错失时机的情况下,就看哪一方犯的错更小,哪一方能更快的纠错。
终于,在韦阿洪一声凄厉的大喊声中,偷偷潜伏到寨子外的近百人,口中发出阵阵呐喊,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进了寨子。
手起刀落!
矛出枪突!
整个寨子,被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所笼罩。
一颗颗硕大的头颅飞起、落下。
一蓬蓬滚烫的鲜血喷薄而出。
一支支肢体脱离躯干,四处散落。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整个寨子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躲在哪里,无论是拼死抵抗还是跪地苦苦哀求,全在阵阵寒光中,化作一缕缕冤魂。
终于,在天亮之前,韦阿洪带着他的人,缓缓的离开,踏上了来时的路。
他们的身后,整个寨子化作一个巨大的火堆,映红了整个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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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一队马车拐上了官道,缓缓的从渠黎镇上走过。
打头的马车上,驾车的是依旧戴着草笠的吴立峰,车架上坐着一身青衫的许山海,以及淡绿裙装的沈南秋。
在他们的马车后面,跟着五架套着矮马的小马车,这些马车上坐满了十来岁的孩子。随后的几架马车上,装满了要运去铁窑的粮食。
最后,一队十来个手持兵刃的护卫,不紧不慢的跟着马车前行。
经过快一个月的清理、重建,被作乱官军烧毁半边的渠黎镇,眼下基本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之前外出避祸的百姓们,也陆陆续续返回了镇上,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
马车经过一间大门紧闭的铺面,吴立峰轻轻的拉了拉缰绳,眼光不由自主的朝那家曾经的酒铺望了过去,眼中满是遗憾和不舍。
“怎么,酒瘾犯了?”许山海的话音从吴立峰身后传来。
干咽了两口口水,吴立峰无声的点点头。
“之前从州城运东西回来,不是专门拉了一车酒吗?”看看大门紧闭的酒铺,再看看吴立峰的背影,许山海问道。
“山寨里现在近三千号人,拉回来的那些酒够谁喝?早就没了。”吴立峰无奈的摇了摇头,嘶哑的回答。
“哈哈哈~~~现在后悔把酒铺掌柜的杀了吧?”许山海一阵大笑,丝毫看不出,别人认为该有的情绪低落。
吴立峰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的摇了摇脑袋:“酒要喝,但是那个酒铺掌柜的还是要杀。”
即便如吴立峰这般嗜酒之人,他还是分得清,喝酒重要,还是消除奸细重要。
“买不到酒了,你喝什么?”许山海好奇的问道。
“实在没酒喝,那就忍着呗,以前服苦役的时候,好几年不也过来了。”吴立峰答得云淡风轻,但是,根本掩饰不住语气中的那份无奈。
许山海没有搭话,伸手进衣襟里,摸了摸怀中那个草袋。
这个草袋,还是几个月前,韦阿洪特意带来给他的,里面装着的据说是能做酒的酵母。
今天一大早,得知自己被“发配”到铁窑,许山海在收拾自己那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时,发现了这个草袋。当时,未曾多想便顺手揣进了怀中。
捏了捏草袋中那些小丸子,一个主意在许山海脑中浮现:“待我在铁窑安顿后,过半个月,你来找我,说不准我能让你喝个痛快!”
“铁窑那儿能弄到酒?小先生,你可莫骗我。”草笠下的吴立峰,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他不相信许山海能弄到酒,至于”喝个痛快“,纯属说笑。
今早,当吴立峰、吕耀辉联袂告知许山海,林宗泽的命令时,许山海很平静的接受了自己被“发配”铁窑的结果。
证明昨晚,他的那一番解释,并没有使得林宗泽等人信服。
转身进屋,许山海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他那几件长衫,背着他的复合弓就出来了。
原本以为,许山海听到消息后会有激烈反应,吴、吕二人,在来时的路上准备了满肚子劝慰的话。可是,看着许山海波澜不惊的面孔,二人反倒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许山海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只不过,前些天的一些蛛丝马迹,已经让心中隐隐感到有些问题。
一开始,山寨中没由来的刮起一阵吹捧他功绩的风,之后,释放冯敬和、陈茂深没多久,消息就传到了远在州城的林宗泽耳中,并且,还添油加醋的加进去了许多臆想和栽赃。
这一切,很难说幕后没有人在谋划,在操纵。
而昨晚,林宗泽的态度,明显让人感觉到,他相信了那些不实之词,这多多少少让许山海有些心寒。
也正是如此,昨晚,许山海只是正常的阐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行事的动机。至于其它,他并没有过多的去解释和辩解。
因为,他不知道,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幕后的主使是谁?主使的目的又是什么?
与其用自己捕风捉影的猜测,与林宗泽爆发激烈的争论,还不如以退为进,沉下心来,静待变化。让幕后之人自己跳出来,那样才有可能使真相大白于众人之前。
走出木屋的许山海,出人意料的向吴、吕二人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把沈南秋带去铁窑。
面对许山海突如其来的要求,吴、吕二人无法做主,只好返回坡顶木屋报与林宗泽。
之前,无论局势多凶险,又或者是离开山寨多长时间,许山海都没有太担心沈南秋的安全。因为,以往,以许山海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身份,整个山寨里的人,虽不是人人对沈南秋恭敬有加,起码也不会有谁胆敢去招惹她。
而这一次,他决定把沈南秋带在身边,原因在于,许山海知道,自己走后,山寨中必定传言四起。没有了许山海的庇护,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人把歪脑筋打到沈南秋身上。
令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听完吴、吕二人转述许山海的要求后,林宗泽几乎不假思索便点头同意,甚至还提出,把山寨中的所有孩子一并交由许山海带去铁窑,其中包括他自己以及王恩祖的那几个儿子。
一个对自己被“发配”平静如水,另一个满腹猜忌,却依旧把儿子交到对方手里。
别人或许没什么感受,但是许山海、林宗泽一早上谜一般的动作,对于夹在中间的吴、吕二人来说,脑子根本跟不上。
他们不知道,因为担心许山海离开,林宗泽没放过任何机会把他留下。从最初打算在山洞办小学堂,到试图把沈南秋许配给许山海,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把许山海拴住。
现在,既然许山海主动提出要把沈南秋带在身边,这是林宗泽求之不得之事,索性再给他添一把火,把那些孩子统统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