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院内的梨花开得越发繁盛了。
雪白的梨花映着红墙,本该是相得益彰的春日美景,只可惜现在出了叽喳几声鸟鸣,便再无声响了。
梧媛坐在兰馨对面,静静地看着兰馨做着给绵恺的夏衣。
温和地笑道:“姐姐给三阿哥做的这件衣服拆了几次,终于要收边了。”
自绵恺被送出宫,除了皇上外,兰馨便少与人说话,只是每日在屋里给绵恺做着衣衫。
兰馨此刻眉眼黯然却依旧温柔,只是顾着手上的功夫,不发一言。
梧媛不觉心中又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也习惯了。
“喳喳喳。”
梧媛闻声望向窗外,见梨树上停了两只喜鹊,笑道:“姐姐你瞧,灵鹊报喜,闻鹊声皆以喜兆。任凭姐姐有什么烦心的事情都会过去了。”
兰馨闻言停下了手里的针线,缓缓转向窗外,却见两只喜鹊先后飞去。
嘴角不自觉挂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更是难得开了口,悠悠地说道:“尽做旧愁都忘却,新愁何处着?如今连禽鸟都不愿在我这承乾宫多停留,何况是人呢。”
如今兰馨不得太上皇欢心,又没有了绵恺,已然失势,除了梧媛外,便再无人踏足承乾宫了。
梧媛宽慰道:“宫中人情凉薄,惯是如此。好在皇上念着姐姐,每日忙完了政事,都会来陪着姐姐的。”
兰馨眼中划过一丝轻蔑,未再言语,水葱般纤嫩的手指又开始忙活起来绵恺的衣衫。
半晌,守淳进了屋内,躬身行礼道:“娘娘,颖太妃派人来了,说是庆贝勒福晋入宫,想邀您过去一叙。”
兰馨闻言,眼中瞬间有了光彩,语气中也带着激动,“你去告诉他,且等本宫缝完这最后几针。”
“嗻。”
兰馨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永寿宫的,可环视了一周也没见里面没有绵恺的影子,心也凉了大半。
见兰馨眼中的光瞬间暗淡下去,颖太妃忙起身拉了她的手,安慰道:“绵恺太小,经不起这样马车的奔波。”
兰馨强扯了嘴角,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海琪的肚子越发地大了,行动更是不便,此刻也是半躺在炕上,看着兰馨说道:“贵妃别急,爷有一物叫我交给娘娘。”
说着又招了手传人进来。
只见那人手双手捧着一卷画走了进来。
海琪艰难地挪动了身子,从那人手里接过画卷,仔细展开来递到了兰馨面前,“娘娘你瞧。”
兰馨原以为又是永璘在胡闹,不耐地瞥了一眼,却不料再挪不开眼。
庆贝勒府的花园里,一名女子怀中正抱着一名婴孩。
兰馨缓缓伸出手抚摸着画中的孩子,眼中不觉潮湿,嘴巴张了几次,却说不出话。
海琪看着兰馨,得体地笑道:“三阿哥虽不能进宫,可是贝勒爷的一番心意,都在这画上了。”
她心中高兴,虽说也有为了兰馨的缘故,可是更多的,还是欣慰。总算永璘对兰馨的这番心意,没有白费。
那画上抱着绵恺的女子不是海琪,而是彤馨。
可是永璘画的时候,也并未按着彤馨的样子来,而是凭着记忆中兰馨的模样。
海琪看见这画的时候,着实是惊到了的,可是更有阵阵的痛心。
究竟是在心中描绘了多少遍,才能不见真人,提笔画就。
看着看着画,兰馨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颖太妃只以为她是看不见绵恺思念所致,搂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当娘的哪有不想孩子的,不过幸亏绵恺是养在永璘那,海琪进宫递个消息也是方便的。”
兰馨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瘪着嘴说道:“有姐姐照顾着绵恺,我是一万个放心。只是……这孩子又长大了好些,也不知道我给他做的这件衣服,还能不能穿。”
说着,还叫其静将衣服呈了上来。
海琪闻言,一扫阴霾的心情,“噗嗤”一声地笑了,从其静手里接过衣服,仔细看着,“这衣服做的仔细,针脚藏的也是极好,就是……”
海琪故意将话只说了一半,却要急坏了兰馨,追问道:“什么?”
海琪笑道:“就是三阿哥长得再大,我也一定要让他穿上娘娘亲手裁制的衣服。”
永寿宫里笑语一片,兰馨多日来对绵恺的思念也缓解了不少。
海琪的胎已经快七个月了,兰馨嘱咐她万不要只顾着绵恺而不顾自己和孩子。
交代了几句,兰馨便离开了永寿宫。
却不想刚出了咸和右门,就遇见了从养心殿出来,正要前往翊坤宫请安的卿云。
自那日兰馨撞破她与苏尔和的事情之后,两人便一直未见面。
上次闹了个不愉快,兰馨便一直有心结。更何况她如今落得这般境地,还是拜惇太妃所赐。
兰馨瞥了卿云一眼,没有多停留就与她擦肩而过。
“兰馨。”卿云开口叫住了她。
兰馨转过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卿云热络地拉起兰馨的手,笑道:“好妹妹,怎么迎面见着了,也不理我。”
兰馨把手抽了出来,淡淡地说道:“公主是凤子龙孙,太上皇爱女,我一个不祥之人,哪里敢给公主平白招惹了晦气。”
卿云了然笑道:“我听说了宫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钦天监最会的便是怪力乱神,胡为乱信,你不要往心里去。”
兰馨冷笑道:“钦天监虽说拿的是朝廷俸银,可说的话却无不受人指使。任凭他胡言些什么,天命不可违,我行端坐正,又何须往心里去呢。”
卿云听罢,微一挑眉,道:“是吗?怎么我听到的消息却是妹妹茶饭不思,日益憔悴啊。”
兰馨冷冷地看着卿云,“绵恺不在我身边,我自然寝不安,食无味。”
卿云勾起嘴角,向兰馨又近了些,“妹妹到底挂心的是绵恺不在,还是承宇不在啊?”
兰馨闻言,抬起眼眸,回看着卿云,语气中尽是疑惑和愤怒,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卿云不以为意地笑道:“多也不多,你知道我和苏尔和些什么,我便知道你与承宇什么。”
兰馨眯起眼睛看着卿云,这就是她的好姐姐。
怒极反笑,咬着牙,恨恨地说道:“我怎么从前从未发现过你如此卑鄙。”
卿云愣了半晌,她没想过兰馨会这么说她。
继而笑了起来,说道:“卑鄙?为了自保,这不过是手段罢了。”
兰馨不解地看着她,“在宫中要自求保全没有错,可是你为何要以伤害他人为手段?还是把你当做亲姐姐的人。”
卿云好笑地看着兰馨,道:“妹妹,只要你不把我和苏尔和的事情说出去,我是伤害不了你的,你怕什么。”
兰馨扭过头不再去看卿云,现在的她,越发的不可理喻。
努力压着心中的怒火,冷静地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公主和我今日是不宜再谈下去了。日后彼此见面若都是今日这般局面,不说话也罢。”
说完,兰馨就毫不留恋地离开。
只剩卿云一人站在原地,望着兰馨远去的背影,潮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