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赐婚圣旨下来,恭府里里外外都在忙活着,就连族里也是十分重视的。
兰馨虽只是个侧福晋,却比要嫁给绵偲做嫡福晋的筠瑾嫁妆还要丰厚。
成亲王和嘉亲王虽说都是储君人选,可是绵偲却已出继,皇位如何也轮不到他。相比之下,兰馨成为后妃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礼部将兰馨侧福晋的冠服连同聘礼一道送了来。除此之外,还有赏给恭阿拉和明雅的金银朝服首饰等等。
恭府里堆的满满当当,内务府还选了宫中的老嬷嬷来教兰馨礼仪。
她在宫中多年,学的也快,因此嬷嬷主要教的便是对上敬重正妻,对下宽厚贤良,以及婚后如何伺候夫君。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兰馨的婚事,哪怕衙门内事情再多,恭阿拉也都会赶回府里,每日派人看着兰馨喝药,更是叫人炖了补品给她。
五月初四,恭府将嫁妆送进了宫里,南三所里也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东配殿一片喜气,而西配殿却是萧瑟异常。
西配殿及其后面的耳房,原是住着额林珠和渥丹。可现在额林珠已死,思丹因出痘挪了出去,渥丹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为思丹祈福。
一时间,倒也没有人再去踏足了。
盛菁在东配殿看着人挂红绸缎。
且静在下面,指着站在梯子上的小太监说道:“再高一些。”
又指着另一个说道:“诶呀,你这都挂歪了。”
“……”
盛菁坐在院中冷眼瞧着,若钮祜禄氏是个好相与的,那她只需再费神一天,可若是个不听话的,那才有她受的。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烦闷得很。伸出手去端茶盏,可是茶却已经凉了。
便转身对荣琴说道:“茶凉了,你再去泡一杯来。”
荣琴领了命下去。
不一会,永琰便来了,抬头四处张望了下,说道:“布置的不错。”
盛菁一听身后有声音,扭过身子,见是永琰,便起身行礼,道:“妾身不知王爷来了,恭请王爷万安。”
永琰一扬手,也坐到了院中,说道:“起来吧。”
又指了指门楹,道:“这都是你这几日的辛苦,有心了。”
盛菁笑道:“这都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接着又道:“按照辈分,妾身已经指派了其静和信保来东配殿伺候妹妹。”
永琰思索了片刻说道:“信保可以留下,但是东配殿管事的太监还是另择一人吧。”
盛菁道:“那妾身再从信字辈的太监里选好的,来伺候妹妹。”
永琰抬手打断了盛菁的话,说道:“信保忠心能干,已经是信字辈挑无可挑的了。只是这东配殿的管事太监,本王更想选些稳重的,守忠的弟弟守淳一直没有分配去处,便叫他伺候兰馨吧,信保跟在他手下,也好多历练。”
盛菁瞪圆了眼睛,看着永琰,一时百感交集。
各院的管事太监,包括她手下的信泰,哪个不是信字辈的,偏偏钮祜禄氏的管事太监,是王爷手下仅次于鄂罗哩的守字辈。
永琰一直未听见盛菁回话,便转身看向盛菁,说道:“你该明白,守淳是本王的人。”
盛菁缓了神,扯了嘴角,笑道:“妾身明白。”
恭府里,恭阿拉和明雅坐在上方,兰馨兄弟姐妹四人,坐在下面。
恭阿拉看着一众儿女,道:“明日兰馨就要入宫了,咱们一家人能像这样坐在一起的机会也不多了。”
宁武泰看着坐在对面的兰馨,内心百感交集。
即便兰馨心中再恨承宇的绝情,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她把自己全部的情意,都给了他。
如今却又被指婚给了嘉亲王。
虽说嘉亲王待她好,可是只靠着一丝的疼爱与怜悯,皇家的恩情又能有多长久呢。
他不愿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嫁入皇家,更不愿看她日后珠帘空寂寞。
只是,他同兰馨一样,没得选择。
兰馥笑眯眯地看向恭阿拉,道:“阿玛不要担心,长姐既出不了宫,那女儿进宫去陪姐姐就是了。”
所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坐在兰馥身旁的兰馨忙捂住了兰馥的嘴,说道:“这种话万万不可以再说了。”
她在宫里生活了七年,虽只是个公主伴读,可是这一辈子却也已经搭了进去。
若是可以,她希望自己的姐妹,再也不要和皇宫扯上半分关系。
兰馥被吓了一跳,只眨着眼睛,点着头。
全家瞬间又陷入了沉默。
半晌,恭阿拉开口,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此去不比从前,原来你是恭府的格格,此后便是皇室记名的女眷。阿玛不求你能如孝昭皇后和温僖贵妃般封后封妃,光耀门楣,只愿你不要如诚嫔和顺贵人般落魄凄清,不得善终。”
兰馨颔首,回道:“阿玛额娘放心,女儿日后定会懂得保全自己。”
明雅用帕子拭去眼角的眼泪,说道:“侧福晋本可以带一个陪嫁,可是皇上开恩,许你带两个,你可想好带谁去了?”
兰馨仔细回道:“好怡与我一同长大,是跟我时间最久的,她也一向稳重妥帖,我自是要带进宫里的。另外,悠可虽伺候我时间较短,可是家世清白,人更是难得的机敏聪慧。女儿想带她二人入宫。”
明雅点头,道:“这都是小节,总要带你用惯的人去才好。”
兰馨“嗯”了一声,拉着兰馥的手到自己跟前,又招了和世泰来。
握着弟妹的手,兰馨说道:“日后长姐不在府中了,兰馥你要替姐姐好好陪着阿玛额娘。还有和世泰,你现在除了要去书房读书,还要帮着哥哥,学着管家的事宜,不要整天只知道围着兰馥,想尽了办法欺负她,听见了吗?”
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兰馥一下就扎进了兰馨怀里,哭着问道:“那长姐,我什么时候还可以再见到你啊?”
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兰馨也不知道,或许这一进宫,便是永别了吧。
抑制住泪水,兰馨轻拍着兰馥,哄道:“等皇上开恩,许我出宫或者传召你和额娘进宫时,便可见到了。”
兰馥吸着鼻子,从兰馨怀里出来,问道:“那皇上真的会开恩吗?”
兰馨扯了嘴角笑道:“自然会啊,皇恩浩荡。”
和世泰也红着眼睛,说道:“长姐不要怕,我一定苦练骑射,长大了便进宫做侍卫,保护长姐。”
兰馨摸着和世泰的头,笑道:“好,那长姐就等着那一天,等着你我姐弟在宫中团聚的那一天。”
恭阿拉坐在上面,说道:“好了,不要再缠着长姐了,今日都早些休息。”
恭阿拉留下了兰馨,宁武泰领着和世泰和兰馥出去。
恭阿拉递给兰馨一个描金的黑漆木盒,缓缓说道:“这是正月里,嘉亲王叫我给你的,那时我觉得你无谓再和宫里扯上关系,便没有给你。却不料,你还是逃不过嫁给嘉亲王。”
兰馨接过来,打开盒子,恭阿拉接着说道:“这是令懿皇贵妃的遗物,是她初封贵人时,皇上亲赏的,自古以簪结情。如此也好,若嘉亲王待你真心,那你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兰馨没再看第二眼,就把盒子合上了,撩起衣摆,跪拜了恭阿拉和明雅。
“女儿明日出嫁,便不能再在阿玛额娘膝下尽孝了,望阿玛额娘不要以女儿为念,必要保重自身,延年益寿。”
哭别了恭阿拉和明雅,兰馨就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卿颜阁。
正要进屋,却听见后面一声“兰馨。”
兰馨回过头,见宁武泰一直跟着她。
走上前,问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宁武泰笑道:“看你跟弟弟妹妹们交代了许多,却只字不提我,那我只好上赶着来要了。”
兰馨被他逗笑,说道:“原来恭府的大少爷竟不成器到了如此地步,孝顺父母的事情还要妹妹来提点。”
宁武泰笑了几声,便敛了神色,看着兰馨,一脸惆怅地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和世泰。”
兰馨一脸茫然,宁武泰接着说道:“他是哥哥,我也是哥哥。他与兰馥一日都未曾分开,而我与你之间,却空白了七年。”
宁武泰说着话,有了些哽咽,“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哥哥,我便想着,把你想要的都给你。我以为,你和承宇,你们会幸福的。我拼命地撮合你们,可是却让你伤的这么深。”
最后宁武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对不起,兰馨,是我害了你。”
兰馨不觉泪眼朦胧,摇着头说道:“你是最好的哥哥,只要我被欺负了,哪怕是皇子贝勒,你都会去质问,替我不平。承宇的事情,你也不必自责,错不在你,也不在我,只怪命运捉弄人。”
兰馨擦了眼泪,说道:“好了,你我都是家中的长子长女,要为弟妹做榜样的。日后,你要挣得功名,光宗耀祖,而我要学会做一个侧福晋,相夫教子。恭府的未来,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宁武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深深地点着头道:“是。”
被月光衬托着,兰馨的笑,极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