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三所里,盛菁忙着迎娶侧福晋的事情。虽说不用大操大办,且有内务府帮衬,可兰馨到底和武佳氏不同。
武佳氏是应选的秀女,兰馨是未经选看便赐婚的。
皇上对兰馨的重视,大家心里都明白。
盛菁正在屋内对着礼单,突然就咳了起来。
她自五十年小产过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为了嫡福晋的身份,她才不会这样强撑着身子忙里忙外。
恰巧永琰这时进来,盛菁本想起身行礼,可是咳的越发厉害,永琰便叫她坐着不要动。
盛菁的贴身宫女且静给她顺着气,又呈上了茶,盛菁这才缓和了些。
匀着气对永琰说道:“这是内务府准备的礼单,爷可再瞧瞧?”
永琰摆了摆手,端起茶,说道:“你做事一向稳妥,你瞧着办吧,只一点,不要委屈了兰馨。”
盛菁颔首道:“是。”
又接着问道:“有件事妾身还得问过王爷,兰馨妹妹嫁进来,是住在哪个屋?”
见永琰没说话,盛菁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西配殿倒是布置的齐整,不如叫妹妹……”
盛菁的话没说完,便被永琰挡了回来:“西配殿是从前完颜氏的住所,且东配殿采光更好些,便叫她住在东配殿吧,也宽敞些。”
盛菁看着永琰,她这么问其实就是在试探永琰的心意。
渥丹虽得宠,可也不过是个侍妾,碍不到她的事。
额林珠虽是侧福晋,可是不得宠,她也从未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兰馨,虽说永琰对她不过利用,可到底她有家世,更有皇阿玛和十公主的重视,若王爷再宠着她,等她生下了儿子,还有她和绵宁什么事。
永琰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对盛菁说道:“兰馨偏爱冷色,你叫人布置的时候注意些。”
盛菁的心不觉又沉了几分,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道:“妾身记着了。”
话音未落,渥丹屋里的惠静就跑了进来,红着眼,带着哭腔说道:“王爷,快去看看六格格吧,六格格……染上痘疫了。”
永琰拍着桌子站起来,喝道:“什么?”
正要往外走,就被盛菁喊住了:“爷,去不得!”
且静扶着盛菁慢慢站起来,走到永琰身边,说道:“若思丹真得的是痘疫,那可是会过人的。爷万万冒不得这个险。”
永琰皱着眉头,刚刚是他太冲动了。
扭过身问着惠静道:“格格现在怎么样了?”
惠静回道:“格格昨日夜里便发了高热,今早请了太医来看,说是染了痘疫。皇上那得了消息,现在正要把格格挪出去呢。”
惠静说着就掉了眼泪。
永琰听罢,也不顾盛菁的阻拦,直奔渥丹屋里。
渥丹此时正抱着思丹不肯撒手,几个小太监怎么也抢不过来。
渥丹哭喊着:“放开我女儿!不要带走她!”
永琰也是心疼思丹,便快步上前和那几个办事的太监商量道:“把小格格隔在屋里,不叫人接触,再请了太医来看,这样可好?”
为首的太监回道:“奴才们也是听了皇上旨意办事,嘉亲王还是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了。更何况,您就要娶侧福晋了,何必惹上这些晦气事情呢。”
永琰犹疑了片刻,他虽也不忍心叫渥丹母女分离,可是皇上的话在理。便从渥丹怀里抱过思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交给了那几个小太监。
渥丹瞬间如疯魔了一般,“啊”地一声,跟着那几个小太监便要跑出去。
原以为永琰是要留下思丹,却不料他是竟如此狠心。
永琰牢牢抱住渥丹,喊道:“你冷静点!思丹留下会染上更多人的!将她挪出去,也会有太医医治的!”
渥丹此时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捶打着永琰,嘴里哭喊着只要思丹。
永琰生生地将渥丹拖回了屋里,又陪着她安慰了好一会,渥丹哭累了,便睡了过去。
永琰把惠静叫到了正厅,问道:“宫中并无人染上痘疫,六格格也从未离开过宫中,又怎会最先出痘呢?”
惠静眉头深锁,眼中噙泪,回道:“奴婢也不知道,格格用的东西,一向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谁知竟染上了这样的恶疾。”
永琰亦是不解,宫外虽痘疫盛行,可宫中一向无事。便对惠静说道:“这些日子,你照顾好你们家主子,还有六格格用过的东西都要烧掉。”
惠静领了命便下去了。
盛菁忙活了一天,正在屋里歇着,荣琴端了茶进了,放在了一旁。
且静替盛菁揉着肩,说道:“您身子本就不好,太医嘱咐了要多休息的。可是现下又一桩桩的事情,赶趟儿似的来,您如何吃得消啊。”
盛菁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笑道:“再忙也不过是一个侧福晋和一个侍妾所生格格的差事,作为正妻,不就是要平衡妾室间的关系,照顾夫君子女吗。若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好,我这个嫡福晋,也不用做了。”
且静又瘪着嘴嘟囔道:“奴婢就是心疼您。”
盛菁笑着拍了拍且静放在她肩上的手,说道:“你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
说着睁开了眼睛,目光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撑着这身子,看到绵宁娶了福晋,我才能安心啊。”
她这辈子,就只有绵宁一个儿子,而绵宁不仅是嫡子,更是嘉亲王的独子。
绵宁究竟被寄予什么样的期望,就看皇上或者王爷给指个什么样的福晋了。
且静安慰地笑道:“福晋放心,小二阿哥聪慧,王爷是最喜欢的了。”
盛菁苦笑道:“王爷喜欢绵宁,那是因为只有这一个儿子。皇上看重钮祜禄氏,若是等她生下了儿子,还能有绵宁什么事。”
皇上曾昭告天下,在位时间绝不超过六十年。如今只剩下了五年。
现在有继承大统可能性的,也只剩下了十一阿哥永瑆和十五阿哥永琰。
若永琰真的被立为储君,那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叫绵宁成为大清独一无二的太子。
且静劝慰道:“皇上再看着钮祜禄氏,也不过是个侧福晋,生的孩子自然是比不得小二阿哥嫡子的尊贵,福晋且宽心吧。”
盛菁心中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一直听着二人交谈的荣琴,此刻适时上前说道:“福晋,奴婢有要是禀报。”
盛菁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道:“你说。”
见荣琴犹豫着不肯开口,盛菁便叫且静领着奴才们都出去了。
而荣琴则是和盛菁密语着什么。
永琰答应过渥丹,等到思丹满月时,便要请旨封她做侧福晋。
眼见着还有不到两个月,荣琴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主子生前最大敌人和自己的主子平起平坐的。
所以她就将思丹用的器具,换成了得过痘疫的人用的。
她本想着,若渥丹因此也染上了痘疫那便是替自己主子报了仇,可若只是思丹染上,那也能断了渥丹做侧福晋的路。
且如今王爷又要娶新的侧福晋,若以天相不吉困住了钮祜禄氏,那对自己主子也是个安慰。
到底额林珠的死和兰馨也脱不了关系。
盛菁听了荣琴的话,夜里便去了永琰屋里。
行了礼,便坐到永琰旁边的炕上。
对永琰说道:“爷,妾身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永琰正看着书,头也没抬,便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了。”
盛菁犹豫了片刻,小心地看着永琰的表情,说道:“民间的规矩,新人合了八字后,哪怕是碎一只碗都是不吉利的。眼看着,礼部就要把聘礼下到恭府了,可是所里竟有格格染上了痘疫。妾身以为,是天命不允。”
她知道,为了大局,无论她说什么,永琰都不会打消娶钮祜禄氏的念头。
可哪怕是让王爷对她多层忌惮,少些宠爱也是好的。
永琰放下了书,略带失望地看着盛菁,说道:“封兰馨为侧福晋,那是皇阿玛的旨意,皇阿玛是天子,哪来的什么天命不允。身为嫡福晋,你不能一早遏制了痘疫,如今还在这里捕风捉影,胡为乱信。真是叫本王失望。”
盛菁忙起身跪了下去,面色惶然道:“是妾身失言了,还请王爷责罚。”
永琰把书扔在了炕桌上,道:“现下所里事多,责罚不得你。你若真是有心赎罪,那便把兰馨大婚礼办的体面风光些,再给思丹抄写佛经祈福便是。”
盛菁心中惊惧,只得瑟缩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