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顺妃四十千秋。
从尚书房回来,兰馨被卿云派去送了寿礼,卿云知道碍着自己额娘的缘故,兰馨这些年一直未能跟本家的诚嫔和顺妃说上话,如今诚嫔已逝,卿云也不想叫兰馨在族中为难。
这是兰馨进宫后,第一次私下独自见顺妃,两人心下都是十分激动。
顺妃把兰馨叫到了里间,也好说些体己话。
“娘娘在宫中一切安好,族中的人都挂念娘娘呢。”顺妃拉着兰馨,坐在了她的旁边。
顺妃笑不达眼底,说道:“挂念本宫还是挂念钮祜禄家的荣耀啊。自打诚嫔惨死,本宫便知道全族的希望都落在了本宫头上,只可惜,本宫如今也是有心无力了。”
说罢又笑着看向兰馨,将兰馨额前的碎发轻轻理到了耳后,“瞧瞧,你们才是钮祜禄家以后的希望呢。”
“今日是娘娘的好日子,还请娘娘不要说这样伤心的话。”顺妃说的在理,进宫的女子无一不是为了家族门楣,就连她年纪轻轻入宫,也是为了以后铺路。
顺妃苦笑,“日子好坏,只有自己知道,只是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
兰馨不敢耽搁太久,这便要回去了,临走前顺妃不舍地握着她的手,“这宫里,除了十七福晋,也就你能来看看我了。”
兰馨刚出储秀宫,就遇上皇上派了人来了储秀宫,参照先前容妃的赏赐,也赏了顺妃银元宝,如意和一些陈设。
而此时翊坤宫里屋子内太监宫女跪了一片,惇妃破口大骂道:“前两年本宫四十千秋,皇上除了六个银元宝,什么都没赏赐给本宫,容妃就算了,她是皇上平定了大小和卓叛乱之后进宫的,少不得给她些面子,她顺妃是个什么东西,当年仗着有孕封了妃,结果连个孩子都生不下来,凭什么敢踩在本宫头上。”
说罢,又扫下了炕桌上的点心和茶杯,滚烫的茶水就倒在了跪在最前面的大宫女听蓉身上,碎了的瓷渣也扎进手里,可她却一动不敢动。
从储秀宫打听回消息的听兰见到这景象,又小心翼翼地附在惇妃耳边说了几句话,惇妃听罢冷笑道:“好啊,眼见着本宫宫里就出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旋即又换了语气,问道:“公主去哪了?”
跪在地上的听蓉磕了个头,又有瓷片扎进了肉里,带着哭腔,忍痛回道:“回娘娘,容妃娘娘今日身在不爽,公主去承乾宫看容妃了。”
容妃膝下无所出,又与卿云性子相投,这便将卿云当作了自己的女儿,卿云也时常去容妃宫里。
惇妃听见卿云不在,这便满意地笑了,“好,那便等兰馨回来,叫她去佛堂。”
听兰明白了惇妃的意思,“是。”
兰馨刚回到自己屋里,听兰便进来了,兰馨放下茶碗,起身道:“听兰姑姑。”
听兰福身行了个礼,“兰格格,奴才有一事还请格格帮忙。”
兰馨虽不知何事,却也跟着去了。
听兰带着兰馨去了佛堂,眼见着佛堂紧锁大门,所有宫女太监都站在了外面,兰馨知道这是惇妃的规矩,她怕这些人身份低微,冲撞了神灵。
听兰从听蓉手里接过一碟贡品,对兰馨说道:“这是娘娘方才吩咐要供奉在佛前的,只是奴才们身份低贱,不敢进去冲撞了神灵,还请兰格格帮奴才们这个忙。”
兰馨明白,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给我吧。”
兰馨正要去接,听兰却松了手,那一碟子贡品便掉在了地上。
“这……”兰馨不解地看着听兰。
这时佛堂的门打开了,惇妃从里面出来,听蓉忙上去扶着,惇妃声音有些不快,“何事如此吵闹啊?”
听兰径直跪了下去,“兰格格打翻了要给娘娘送进去的贡品,还请娘娘念在兰格格是无心之失,饶了她吧。”
兰馨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听惇妃一声“大胆!”
兰馨随众人一起跪了下去,惇妃指着兰馨说道:“本宫礼佛的贡品你竟敢打翻在地。”
继而长舒了一口气,“阿弥陀佛,你便跪在这佛前跪着赎罪吧,没有本宫的旨意,不可以起来。”
接着便带着人离开了,留下听兰在这里盯着她。
兰馨心中虽委屈,却也知道这是因为她去了顺妃那里,惇妃要惩治她。
没想到这么多年平安无事,如今还是逃不过。
进入佛堂,她想着,若是如此可以要惇妃消了气,她便也认了。
掀开前摆就直直地跪在了面前的垫子上。
“啊!”兰馨痛呼喊道。
这跪垫上被人插满了针,兰馨顿感刺骨的痛,头上不断地冒着冷汗,嘴唇也哆嗦着,她吃痛坐在垫子上,针扎进的就更多了,她挣扎着要直起来,扎进膝盖和小腿的针便更深了几分。
“还请格格跪好,不要乱动。”站在外的听兰在兰馨跪下地那一瞬便别开了头,她也实在不忍,只是惇妃的嘱咐她又不可不照办。
卿云回宫后不见兰馨,问了人才知道她被罚跪在了佛堂,卿云便跑去了佛堂和兰馨一起跪着,只是她跪在了地上。
兰馨此刻已跪了一个多时辰,头发被汗水浸湿粘在了脸上,脸色惨白,看见了卿云,兰馨哆哆嗦嗦地轻喊了声,“姐姐。”
卿云还不知道兰馨跪在的是针上,扭头对兰馨说道,“别怕,我陪你,额娘要你跪多久,我就陪你多久。”这话不仅是说给兰馨听,更是说给了外面的听兰听。
兰馨心下感动,可是却说不出话来了,她现在全身都已经麻木没有知觉了。
听兰知道公主的倔脾气,便跑去回了惇妃,惇妃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并没有因卿云而心软,“公主无碍,再跪上一炷香也无妨。”
“是。”听兰领了命便回到佛堂,心下感慨,真是个狠心的母亲。
一炷香后,卿云率先起来,而兰馨已经动弹不得了,卿云想去扶起兰馨,可她却瘫软地倒了下去,卿云也顺势和她一起摔了下去,而那垫子就紧紧地插在了兰馨腿上。
卿云轻轻扯下来那跪垫,上面八瓣莲花的图案已被兰馨的血染的看不出来了,兰馨直接疼晕了过去,卿云大惊,喊道:“兰馨!”
连忙从门外叫来香巧一起把兰馨抬了回去,又让小太监去太医院请了太医。
卿云帮兰馨换下衣服,膝盖那里已经血肉模糊,里衣混着血和腿粘在了一起,卿云只好一点点地撕开裤子。
看见兰馨这个样子,卿云早就红了眼眶,泪不住地往下流。
太医来了开了药,卿云就坐在床沿上,轻轻地给她上着药,兰馨睡着觉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卿云知道,她这是梦魇了。
夜深了,香巧想劝卿云回屋歇息,她留在这里陪着兰馨。可是卿云握着兰馨的手,红着眼睛摇头道:“若不是额娘,兰馨又何至于此,我在这里陪着她,才可以安心一点。”
兰馨第二日醒来时,卿云已经去了尚书房,她把香巧留下来照顾她。
“兰格格醒了,这是太医开的药,您趁热喝了吧。”香巧端着药碗说道。
兰馨本想坐起来,可是腿根本动弹不得,这便只好躺着要香巧喂。
香巧吹着药,喂进了兰馨嘴里,说道:“太医说格格的腿可要养些日子呢。”
喂着兰馨喝完了药,兰馨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卿云已经坐在她床边了。
“姐姐。”从前还顾着卿云是公主,不敢过分亲近,可自打昨日开始,兰馨便真的把她当做了亲姐姐。
见兰馨醒来,卿云便笑道:“今儿不见你,十五哥和十七哥还都问起来了呢,这不还要我带回来了许多药和补品。”
顺着卿云的手一看,果然大大小小的盒子堆了不少。
兰馨虚弱的笑了笑,“怕是我现在虚不受补,白白浪费了这些好东西,还有两位阿哥的心意。”
“对了,十五哥还说呢,要你快些养好身子,来年去木兰秋狝,他求皇阿玛带着你同去,他还接着教你射箭。”
兰馨心中感动,眼角流下泪道:“是,我一定快快好起来,不让两位阿哥和公主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