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的病一日日地好了起来,总算在年关可以行走如常了。
腊月二十九下午,从尚书房一回来,兰馨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府,卿云坐在兰馨屋里十分不舍得,“今年可不可以早些回来啊,你进宫快六年了,竟没有给我过过一次生辰。”
也不怪兰馨,卿云的生辰是在正月初三,而兰馨都是过了十五才回宫的,“那我不也是每次都给姐姐补了寿礼吗?”
卿云狡辩道:“那怎会一样,再说了,今年年初皇阿玛封了我为固伦公主,便连我和丰绅殷德的婚期也定了下来,谁知道日后你还能陪我几个生辰。”
是了,年初卿云生辰那日,皇上亲自下旨封了卿云为固伦和孝公主,要知道,固伦公主是皇后所生嫡公主才有的待遇,皇上破例册封,也是对卿云天大的恩典,想着好事成双,便把卿云和丰绅殷德的婚期定在了乾隆五十四年。
这样算来,她再过一年,便可以出宫了。
兰馨不好拂了卿云,可是她也想陪陪阿玛额娘,便答应初三陪卿云过了寿宴,她便回府。
宫里派的骡车把兰馨送到了家门口,兰馨一下车就看见恭阿拉在指挥着宁武泰挂灯笼。
恭阿拉一回头看见女儿回来,激动的不得了,而宁武泰也是听见了妹妹的声音,一个激动从梯子上摔了下来,索性爬的不高,不然这个年便别想好过了。
明雅听见女儿的声音,也带着七岁的二儿子和四岁的二女儿从屋里出来,喜极而泣:“这才是一家子团圆了。”
过了除夕和春节,兰馨便准备起了要给卿云的寿礼。
她随承宇去了满堂珠宝铺,挑中了一支花开并蒂的金钗,初三那日便送给了卿云。
卿云见到了,直接就摘下了丰绅殷德赠的钗头凤,换上了这只金钗,嘴里还念念有词道:“谁稀罕这个,要不是额娘要我戴着,我连看一眼都是不情愿的。”
兰馨笑道:“怎么这都快成亲了,公主还对驸马爷这么大火气呢?”
卿云白了她一眼,“这些年真真是白疼了你,净向着外人说起了我的不是。”
晚宴时,按照位分,兰馨本该在下面坐着,可她一是与旁人不熟,二是想陪着卿云,这便随同香巧一起站在了卿云后边。
卿云是今晚的主角,兰馨站在一旁,倒也是吸引了旁人注意。
就像是永璘,若不是有他福晋在旁,那眼睛怕是就要长在了兰馨身上。
已经十三岁的兰馨如今出落地亭亭玉立了。
“娘娘!”
容妃身边的宫女一声惊呼打破了整个宴席的平静,一时间丝竹乐声,推杯换盏的碰击声戛然而止,众人都望向了容妃处。
只见容妃打翻了装着红梅的白瓷瓶,捂着胸口在座位上大口地呼吸着。
“容妃姐姐这是怎么了?”离容妃最近的惇妃也喊了起来。
皇上闻声也赶了过来,斥声道:“怎么回事?”
容妃身旁的宫女立刻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我们主儿方才是见桌上摆的红梅开的好,这才拿近了细看,不想却犯了哮症。”
还是卿云冷静地说道:“皇阿玛,此刻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还是应该将容娘娘挪回承乾宫,再请了太医来医治啊。”
皇上立即传了太医直接去承乾宫,卿云也跟着一起去了。
一阵喧闹过后重归平静,众人也各自散去。
香巧本是和卿云一起,谁知半道又折了回来,对兰馨说道:“还请兰格格先行回府,公主怕是一时半刻顾不上您了。”
兰馨点了点头,“还是容妃娘娘要紧,你要公主也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熬坏了。”
“是。”香巧这又跑回卿云身边。
没想到结束的这样早,这个时辰,怕是恭府的马车还没来,兰馨便打算一个人走回去。
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兰馨感觉身后跟着一个人,便转过身去。
只见永璘距离她五步远,小心翼翼地跟着。
见被发现,永璘就几步跨上前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想吓你,不想被你察觉了。”
兰馨似笑非笑地看着永璘,“好像十七哥与我也不顺路吧。”
这几年她与永璘的关系亲近了许多,这便随了他的心意,一直叫他十七哥,就连永琰,她也是叫了十五哥。
而他住在南三所,和她要去的神武门更是一北一南相反着走。
“夜里雪地难行,看着你一个人,这便跟了来。”永璘见兰馨手露在外面,已经冻得有些发红,这便摘了自己的手捂子给她。
“腿伤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兰馨走着,永璘跟着,两人一路上各怀心事,未置一言。
到了恭府,正碰上车夫要去接她,宁武泰听见兰馨的声音也从车上下来,“本想去接你给你个惊喜的,你倒回来的早。”
见兰馨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且衣着华贵,宁武泰便皱眉问道,“这是?”
兰馨在两人之间做起了介绍,“这是十七阿哥,这是长兄宁武泰。”
两人打了招呼,兰馨将手捂子还给了永璘,“多谢十七哥一路送我回来,天色已晚,还望十七哥不要嫌弃,坐我家的车回宫吧。”
永璘并未推辞,点头道:“也好。”
送走了永璘,宁武泰就围着兰馨问个不停,“怎么你叫他哥哥啊?你和他很熟吗?为什么他送你回来啊?你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啊?你为什么戴着他的手捂子啊?……”
兰馨停住脚步,一言不发地看着宁武泰,他这才闭嘴。
先是去阿玛额娘房里请了安,又说了今日宫里发生的事,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果然,六天后,宫里传来消息,降顺妃为顺嫔。
兰馨回了宫才知道,容妃一直患有哮症,而那日红梅的花蕊里被人洒了数量不小的水仙花粉。
水仙花多养在南方,宫中并不常见,唯有顺妃一向喜爱水仙花,花房才培育了些,却也只供顺妃一处。
且太医查到容妃的饮食里也都被人掺了水仙花的鳞茎汁液,这些都是有毒的,从脉象可知,容妃已经服用了很长一段日子了,所以才会在当日两症一同发作。
另外,顺妃身边的宫女凌儿也出首说顺妃曾向太医询问过容妃的病情,还在宴席当日,让她在容妃面前的红梅上洒了水仙花粉,以致诱发了哮症。
所有证据都指向了顺妃,任凭她如何辩解也无济于事。
开始皇上只是让她禁足思过,可禁不住惇妃在一旁挑唆,何况皇上还是心疼容妃更多些,这便还给了降位的处分。
半个月后,惇妃又带着凌儿去了养心殿,这次竟是连十几年前的旧账都翻了出来。
凌儿说当年顺嫔为了争宠,不惜假孕。
四十一年的时候,顺嫔确实有了身孕,皇上大喜,立刻晋了她妃位,只是到了五个月的时候便小产了。
凌儿说,正是因为到了五个月要显怀了,顺嫔实在瞒不住了,才制造了小产的迹象,好让皇上多些眷顾。
皇上又叫人取来太医院的脉案,当年服侍顺嫔的太医已经告老还乡,太医院院判看着记载,回禀道:“回皇上的话,微臣不知当年娘娘身体是何情况,只是娘娘见了红,这确实是无孕啊。”
皇上大怒,正月二十六又降顺嫔为贵人,钮祜禄氏在宫中这便彻底没了倚靠。
四月里,容妃身子见好,皇上便挪去了圆明园好叫容妃养病,却不想,容妃竟在四月十四病死在了圆明园。
一时间宫里少了两个高位的娘娘,兰馨心下怀疑,怕不是有人使了一石二鸟之计。
南三所里,永琰坐在书桌前,食指随意地拨弄着那枚翡翠扳指,听鄂罗哩将事情仔细地汇报给他。
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最后沉声道:“知道了,惇妃用完人怕是会灭口,你要留心。”
“嗻。主子不打算将这事禀告给万岁爷?”
永琰微微摇头,“不过是后宫里争风吃醋的事情,我不掺和。”
鄂罗哩哈着腰,倏地笑道:“想着令懿皇贵妃去后,便是容妃和顺妃两位娘娘得宠,如今竟都落得了这般……”
鄂罗哩话没说完,只是望着永琰的表情。
永琰转着扳指的手停了下来,“这么多年,她们也太得意了些。”
鄂罗哩试探地问道:“主子可是要动手了?”
永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十一哥也颇得皇阿玛信任,为保稳妥,还不能给额娘报仇。”
说着,永琰又似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兰格格那边你仔细盯着,有什么事情记得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