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风雨的首都,每日都有劲爆且炸裂的新闻横空出世。
光是在民主党选势一片大好之际,国安署副署长林奕在夫人陪同下,主动前往律政总署投案这一惊天消息,就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揣测,谣言,各式的言论满城风雨。
随后接踵而至的,是律政总署的一纸公告——正式启动对于首相的竞选公平性审查。
一石激起千层浪,以议长为首的共和党人,可谓是抓紧时机,一顿狂轰乱炸,要求律政总署进行公开透明的调查,面向全体选民披露案件罪证。
各大新闻报纸,连民意预测也不愿意做了,纷纷借着各路渠道在疯狂打探消息,欲知选情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逆转。
而律政总署亦是忙的焦头烂额,议长的不断施压与媒体呼声,都在要求公开调查,而手上由林奕自首时提供的材料,实在是一件巨大的丑闻,对于国家的形象都有严重损害,光是是否公开档案,资历深厚的老检察长们都吵得不可开交。
唯独林奕,安静的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世人的评价也好,网络的谩骂也好,恶意或善意的揣测也好,他都无暇去看。
安静地坐在家里,每天对着那小裙楼的平面图,设计着他未来的侦探事务所。他不断翻阅着以前的老照片,想竭力还原曾经父亲留给他的事业,甚至,他都想过,将洛桑的一部分书桌家具,都一起搬过来。
一年半,这是婉玉告诉他,关于众检察长们内部讨论的结果。
他大约要在首都监狱服刑一年半……
他早早拜托了宁叔,帮他打理事务所装修的事宜,大抵等到他回来,事务所的甲醛味也散得差不多了,想来也是一种无缝衔接的命运安排。
他有一丝苦笑,又想起了在猎影行动的发布会上,他曾见到的那一批特勤队遇难者的夫人和孩子们。
“一年半吗?倒是一个轻巧的处罚……不知你们,是否可以原谅……”他微微抬起眸子,缓缓叹息了一声。
手机屏幕亮起,许久不给他发消息的头像,不停的抖动着。
“我在法医室等你……”
林奕收拾收拾了东西,便一路开车前往了国安署。
自从风暴席卷,他也许久没有再去过署里,律政总署也要求他在取保候审阶段,不得离开首都,每日汇报去向。
只是每天都汇报的很简短——“在家”,今天终是要长一些。
他走过署里漫长的步道,感受着人人瞩目的怪异目光,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连成一片。
只有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子,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着从办公室朝他赶来。
“林署长……你可还好?”晏筱雨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这半个多月的煎熬,让她几乎彻夜难眠。
她在猜,大抵是舅舅拿了那些照片,威胁林奕为他处理的脏活暴露了。
好不容易走上正轨的道路,有知遇之恩的男人,却被她暗里的动作害得锒铛入狱,她的心绪早已乱的不知所措,连好不容易见到林奕本人,都不知该说什么。
林奕只是淡然笑笑,光是看着她愧疚不已的表情,便知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口道:“你只是为他做事而已,不用自责……”
晏筱雨表情一怔,看向林奕的眼眸震颤着。
他早就知道了……
那为何还……
她慌乱的捋了捋碎发,言语都结巴了些。
“林署长,我……我不知道会……”
林奕并未停下脚步,一路朝着最靠深处的法医室走去。晏筱雨看着他的背影,只望见他最后的挥手。
像是告别。
“晏小姐,好好工作吧,国安署,是个不错的地方……”他走远后飘散而来的声线,让她久久的愣在原地。
……
重新站在法医室的门口,林奕心头倒是有些百感交集。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还是看着那个高挑傲慢的女人,给他展示自己通宵切了一整晚的人体切片。
给她放了大半年的假,也不知有没有出去旅行旅行,散散心……
他推开门,瞧见了穿着白大褂,安静坐在圆椅上的女人,一如他们初见时的装扮。
林奕进门,她也没有回头,任由室内安静的不像话。
林奕随手挂起外套,轻声开了口:“休息的怎么样?回来工作,是不是还有些不太适应……”
他随意平淡的语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初霁沉默着,微微擦了擦眼角,才缓缓转过头来,看向面前表情和煦的男子。
“你骗我……”她喉头嘶哑的滚动着,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整个人憔悴的不像话。
林奕挑眉看着她,并未回应她的话,只是调笑道:“我这可是滥用职权,给你批了那么久的假,也不知道好好休息休息?”
他如此说,只是觉得夏初霁似乎比之当初,整个人状态差了很多……
“你骗我……”她重复着那句话,泛红的眼眶紧紧的盯着他。
“我骗你什么了……”林奕摸了摸耳朵,也算不上心虚的坦然道,“方式不同,结果一致,只是这条路,更安全合理……”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说早上的早点,吃了什么一般。
下一瞬,他只见她不顾一切扑进他的怀里,一直捏着拳头,绞在他的胸口。
“你骗我……”
“你骗我……”
“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哭的泪声俱下,直到哭累了,就这么倚靠在他怀里,身体颤栗的抽动着,还没从那般崩溃情绪中缓过神来。
林奕轻拍着她的背,将她缓缓推开。
两人目光相交,宛如春风与暴雨的交织。
他看得分明,笑的和煦,一如春风拂过;她却看不分明,像是在隔着漫天飞雨,遥遥地望向他。
“好了……帮我把它取出来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浅浅的笑了笑。
雨,像是下得更大了些……
“是我错了……”
“是我任着性子……”
“是我让你遭受的这一切……”
“我错了……”
她的泪痕,无声在他衬衣上蔓延,直到话语都变得断断续续,听不分明……
他深吸一口气,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缓缓道:“在好的结局里,路途上的一切苦难,都不值得一提……”
她抬起眼眸,定定的看向他,苦抿着下唇酸涩道。
“可受惩罚的……不该是你……不该是你……从一开始,都不该是你……”
“该死的……该受惩罚的,是我才对……”
“是我才对……”
呢喃的絮语中,她的瞳孔像是失了颜色,冰蓝的眼眸中,只剩下黯淡的灰,连抽泣,仿佛都失了力气。
“好了……疯女人,别哭了。”他看着衬衫上的一片汪洋,摇头感慨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错,你只是做了身为女儿,应该做的事。”
“而今,你自由了……”
他缓缓抽身,解开早已经湿透的衬衫,露出胸口的疤痕,动作平缓地躺在法医室的诊察床上。
“帮我取出它吧……总不能让我在监狱里,也带着它吧。”他见夏初霁依旧失神落魄的靠在墙边,双手交织着拧在一起,早没了一丝高冷清冷的模样。
监狱二字……
缓缓在她脑海中回荡着,摧毁着她最后一丝理智……
你只是,做了身为女儿,应该做的事……
他的话,他的云淡风轻,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滑跪在地,不停呢喃着面前男子的名字。
林奕有一丝无奈,只得轻轻出声道:“帮我取出它吧,最近时日,胸口有些痛……”
他的话语钻入耳朵,她的泪才终是止住,扶着桌角缓缓起身。
她吸了吸鼻子,胸口宛若抽丝剥茧的痛楚,像是汲取着身体中的最后一丝气力。她麻木的戴上手套,轻轻抚上他胸口的伤疤。
“痛的厉害吗?”她轻轻按压,像一个医生一样检查病灶,可指尖却颤抖个不停。
林奕并未回应,只是从诊察床上微微抬起头,瞥着眼睛看了她的手一眼。
“你行不行啊……抖成这样,别等下切歪了。”他的语气,像是真有几分害怕,目光怀疑地盯着她。
“滚……”她哭也不得,笑也不得,抿着苦瓜脸,狠狠瞪了他一眼。
“实在不行,就多打点麻药。”林奕笑嘻嘻的,像是赴死一般老老实实的躺着,眼睛闭的铁紧。
他感受着,清凉的药水,涂抹在胸口的伤疤处。
她的动作很温柔,很轻……
而后的针管,轻轻刺入皮下。他没吱声,感受着麻痹和肿胀感,缓缓游走全身。
而后是各种刀具与铁盘碰撞的声音,直到片刻后,才渐而止歇。
“有感觉了吗?麻药?”她的尾音还带着丝丝颤抖。
“嗯,麻麻的……”林奕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成功,只觉得哪里都肿肿的。
没有听见她动刀的声音,只听见她的脚步越来越近,直至在他耳畔停下。
他好奇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微抿的唇儿。
“我爱你……”
“很爱很爱你……”
“林奕……”
她如此道,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他麻痹的身体,就那么瘫着,无力的感受着她的温热。
他轻拍着诊察床,欲哭无泪的抗议道:“疯女人,谁教你这么用麻药的?”
“我喜欢……你管不着……”
一滴泪珠,落于他的脸颊,眼前近在咫尺的她,眼波中溢满了柔情。
“林奕……你……爱过我吗?”她如此问道,却堵住了他的唇。
像是在问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