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闹过了,顾振正色问李牧:“你府上出的叛徒,外人插手不合适,还是你自己清理的好。”
李牧眼睛在玉猫和顾振身上转了两转,不明所以。
但顾振无缘无故送个女妖给他,自然不会是真的往他被窝里塞人的意思。
顾振说这玉猫是出自他府上,李牧一头雾水。
他活了三百多年,见过的妖精数不胜数,但敢在郡王府上蛰伏的妖精他还真没见着。
顾振暂时也不能挑明了李牧是李厚山后人这层关系。
他转了个弯,扯进来一个人说:“若只是你一只小妖,那自然用不着王爷出手,但王爷不是刚刚招纳了一名宾客,跟这小妖串通一气,来破坏我们追查祭童一案,却不是王爷府上叛出来的奸细。”
李牧一愣,瞬间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这祭童其实并不进玲珑界,是从别处走的?”
“应该说我们都被这小妖跟其同伙耍了。”
顾振振振有词,“魔界的魔尊九幽便是出自天渊剑宗的弟子,所以魔界跟天渊原本有些因缘。”
“我此次以祭童身份来查祭祀一事,九幽感念旧情,让这小妖带我进魔界,交给我一些旧物带回天渊。”
“而要进魔界,需用引魂玉把魂体放大遮住凡相,方能过无相之地,之所以这小妖偷你之物便为的带我进去,非是贪你之物。”
“但这么一来,却就耽搁了真正前来接引祭童的歹人,所以这小妖和其同伙都该死。”
李牧容色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展颜一笑道:“祂拿的是你的物件,你自行处理。”
边上几人都竖着耳朵跟着顾振的话走,最后听见李牧这句没头脑的话……
蓦然所有人才反应出来,原来这顾振是绕着圈圈的给玉猫求情。
白英呐呐的问自己主子:“王爷……”
李牧抬手阻止他,示意顾振走开一步说话。
顾振随着李牧走到一边,正要开口问祭台上后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蓦然间李牧弯腰,冲着他作揖叩拜。
吓的顾振连忙弯腰搀扶。
李牧神色凝重,小声道:“我作为北川之主,北川被妖祸害几百年,都是我这个主人不作为,为此我先请罪。”
顾振想说北川的恶本与你无关,但你确实难辞其咎。
妖王在北川做大,根本原因却还是这个未知身世的顾阿弟。
黑山来北川也是从玉猫口中得到的证实,千年前护卫带着李厚山后人半路带走的那条龙便是黑山。
玉猫跟着黑山在莽山修炼千年,也守在白府千年,所以玉猫才敢肯定李牧就是李厚山的后代。
五年前顾阿弟出现时便是完全失忆的,黑山自述千年前东海萤龙族覆灭,他以小蛟龙之身带着这小孩逃来北川,冰封千年,及至五年前小孩苏醒复活。
所有事都是黑山一人口述,作为主角,顾阿弟一个失忆丢的一干二净,了无对证。
小孩跟黑山有关系不假,但小孩和黑山是不是真的从东海来的,小孩到底是不是萤龙族人还有待确认。
顾振也想过等此间事了去东海走一遭看看。
若重生后的这个身体真的是萤龙族后裔,萤龙族有难,他自不会坐视不理。
然而这段时间查证的结果,北川真正的妖根本不是一个妖王黑山作恶。
而是打着妖王旗帜的真正的人。
一个血婴闹的血雨腥风,到头来是为李牧炼长生丹。
梁其佑的三千民血奴卖国人神共愤,但这梁其佑曾经是他李牧最得力的左右手。
还有就是这个荼毒几百年的山神祭祀,作为北川一主,愚昧的放任了这种行为整整三百年。
真正黑山做的,却是守在莽山,为北川守住了北夷这第一道边防线,让北夷闻妖丧胆。
托着李牧双臂,顾振很想斥责这个人,用自己御妖司司正的身份将他骂醒。
但回过头来却又忍不住为其开脱。
想处在李牧这种尴尬地位,手无实权,处处掣肘,让他如何施展拳脚,真正除了北川的恶?
“还有御妖司呢!”顾振心想。
李牧想要振作起来,唯有御妖司才是他坚强的后盾。
但至少,也还要李牧亲口说出来的这个决心。
顾振目光炯炯的看着李牧,等着他表态。
而李牧也下定了决心,就跟顾振一掏到底。
“北川僻处边塞,向来便是不开化之地,民风淳朴,这里的人千百年都把山神敬为神明,连言语之间都不敢有一丝侵犯。”
“我四岁离开北川,幼时的记忆里便有每年敬献山神祭品,举办盛大祭祀仪式的活动,后来受封前来北川镇守,这个祭祀年年主办,都是王兄一手操持。”
“我来的比王兄晚,那时年轻气盛,仗着一腔子热血还偷偷的上山想要杀妖怪,是王兄让人把我拦下绑了回去。”
“后来王兄就不让我接触祭祀的事,他全权负责。”
“他是御妖司设在北境分部的负责人,大周在律法上,一切都以御妖司为首,天子之下,官和民都受御妖司所束,不得僭越。”
“王兄代表御妖司给莽山山神送祭礼,便是御妖司也对莽山山神的敬重,以王兄牵头,我们这些下属臣民哪有不敬山神的道理?”
说到这里李牧的表情十分无奈,叹了口气。
“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莽山的妖害人,哪来救人的山神,但北川根深蒂固的这个神明信仰,若无他人来破,便会一直糜烂下去,直到我死,也会传下去,生生世世贻害民间。”
李牧言辞之间都是无尽的愤慨和压抑的不甘,情绪渲染。
说的动情,连顾振都听的心潮起伏,深深为李牧感动。
顾振心说,“有你这几句话,也不枉我代表御妖司来帮你整顿这北川一回。”
李牧再说,“我等了三百年,等这一天,想着余生等不来能解救北川的天神,但现在我等到了你。”
望着顾振,目中都有星光盈动,语声暗哑。
“你查祭祀才几日,但我查了三百年,你查到的怎么会有我查到的多?”
他手往虚空一抹,展开一道卷轴,其上金光璀璨的文字一个个跃起半空,如火焰燃烧。
“这些是我这三百年私下查到的……”
李牧站直了身,兴奋的仰头看着天空。
“这东西早就该拿出来,也跟你交个底,这是我李牧这一生唯一对得住北川子民 的一个交代。”
金色文字开始蜿蜒组构成一幅山川地形图画,就在头顶,一个个地名闪闪发光。
顾振看着完全陌生的一幅图画,竟然辨认不出来是北川哪里?
“这是……何处?”
“你应该想不到,在莽山外,北夷境内有仙崖谷一座,原本这仙崖谷是莽山一体,千年前因何被神力劈开,跟莽山断了联系自成一峰,莽山和仙崖谷之间有万仞沟壑阻隔,也就是你现在看见的巨龙渊。”
李牧拿起一根木枝在雪地上画,线条也像半空一样是金色的条纹,黑夜中清晰可见。
顾振一眼认出李牧画的是北川大致地形,木枝在中间长长的划出一条横线。
“这一条就是巨龙渊,南面是莽山,莽山后是北川,这边是安阳城。”
“过巨龙渊,这里是仙崖谷,后面是北夷,连接到这个位置这一大片全部是无人地带,连兽都不得踏足,这里面都是仙崖谷的地界,我们本地人又把仙崖谷称作死亡谷,人和兽进去了都没有出来的。”
“我在北川结出元婴后,仗着修为曾经进去过一次,便是那年的祭祀,我跟着接祭童的人后面进去的,但进去没有多远就跟丢了,出于谨慎我只好退了回来。”
“这事说来惭愧,怪我没有本事,那些接祭童的人怎么就能在死亡谷里面来去自如?”
“但是进去的人进去后便永远消失了,第二年又换一批人前来接祭童,三百年都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顾振看着地上的图画,心如擂鼓。
“连起来了,完全都连起来了,献祭山神最后的归宿,便是这个死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