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负手而立,已不再看她。
“你来魏国,不就是想帮华秦拿下魏国?
如今,魏国摇摇已坠,大厦即倾。
你留下、已没有意义。”
回去,继续做她的华秦公主。
在宫中,她可以得到举国人民的景仰,爱戴。
出宫,她可畅游天地间之美色,纵情潇洒。
他、放她走。
等会儿乱起来,魏国的一些将士未必会放过她这个华秦公主。
再想走,便难了。
赢菱眉头难得皱得紧紧的,盯着他那冷冰冰的精致侧脸:
“魏玄,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赢菱是贪生怕死的人?
既然说过、在我有生之年会护好你,我就一定会做到。”
她扫了眼那些人,“华秦还未出兵,他们乱什么乱?
我去制止他们,我也去城门口,与傅大将军再谈谈!”
她转身就准备离开。
魏玄的大手却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将其拉回来,幽深的眸子凝视她,“赢菱,你想清楚。
不出一个时辰,魏城自乱而破。
你完成你的任务了,而我、不再是魏太子。”
这是一个即将要告破的城池,而他堂堂太子,许会与魏国,共存亡,生死难料。
赢菱却直视他的眼睛,忽然问:“魏玄,那你觉得,我现在离开,会开心吗?
往后余生,还能做回那个没心没肺的公主吗?”
魏玄神色深深,未曾回答他的问题。
赢菱面向城外那些战火硝烟,脸上的随意与恣意全数收拢,一直掩藏起来的落寞,总算呈现出两分。
“其实我去沙漠纵马时,想与一人赛马,身边却空无一人。
其实我看巍峨大山时,也患了风寒,在小镇上躺了几日,没有一人照顾。
其实我在海边,捡到一个美丽的砗磲,转头想与人分享之时,却发现身边没有一人。”
她虽然带了两名护卫,但是他们循规蹈矩,总是离她很远很远,保持着十米的距离,丝毫不敢冒犯。
“其实走南闯北那七年,我看到江湖、民间,也有许多的情侣也曾恩恩爱爱,执手相看。
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母亲同我说的话,也未必一定是对的。”
“我好像,真的恨了太久太久……直到最近……”
最近有一个人在身边,偶尔拌拌嘴,偶尔被照顾。
甚至有人愿意为了她,不惜舍命救她……
赢菱转过身,难得郑重地凝视着魏玄的眼睛:
“魏玄,从你冲进山洞那一刻,为我身受重伤之时,你就别想甩脱我、别想赶我走了。”
“不就是城乱吗?我们一起去制止。
不就是华秦军队即将攻城吗?我去跪在九哥面前求他!”
哪怕拖延一个月,两个月,在战时都足以扭转一切。
“魏玄,你安心等着就行!
我不走,至少我活着一天,我就要护你一天。”
这次说完,她是真的将血玉重新挂回魏玄的腰间,转身就要走。
可这一次……
魏玄一把将她搂入怀里。
他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她,抱得很紧很紧。
是从未有过的力道。
像是在珍重着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大手甚至放在她的后脑勺后,将她往自己的胸膛按。
那是最接近心脏的位置。
向来警惕防备的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完全放松。
小傻子。
她说他曾豁出命救她。
可她又何尝不是,在战火硝烟中选择了他。
也从未有女子,如此坚定地选择他。
那句话说得对,他们恨了太久太久了。
“赢菱,多谢你做出了这个选择。”
他想告诉她,其实、城乱是假的。
粮草被烧,也是假的。
一切,不过是他最后一场的安排。
他想看她的选择。
若她坚定的选择了他,那他也可为了她,妥协。
恨了太久太久,他想试着爱一次。
华秦发明了巨大的床车巨弩,魏国并不是华秦的对手,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
让那么多魏武死卒送死,不若一直做一番王侯,与爱之人,尝试着另一种生活。
好在,赢菱的选择,未让他失望。
此刻抱在一起的两人,他一袭太子红色锦服,赢菱披着同色斗篷,皆十分隆重,就像是新婚日那般的和谐、绝美。
魏玄精致绝伦的脸上,那一直凝罩着的双冰第一次渐渐淡开,本来瑰丽的五官显得愈加有了迷冶的生机。
“小傻子,其实……嗯……”
只是、魏玄的话还没说出口,身躯忽然狠狠一顿。
心脏处,从后传来尖锐的疼痛。
魏玄脸上刚刚豁开的那一丝晴朗,在顷刻之间僵硬住。
他缓缓低下头,就看到一柄尖锐的匕首,正巧从心脏处扎了出来。
是赢菱……
赢菱用匕首,从后扎进他的心脏,贯穿了他的心脏。
匕首上,甚至涂了见血封喉之剧毒!
魏玄的瞳孔震颤,抬眸看她:“你……”
“魏玄,我演技不错吧?”
赢菱松开他,勾唇取笑着,“你当真以为本公主、堂堂的大秦公主,会喜欢你?”
潇洒恣意的赢菱,怎会为了一个男人,那么卑微、那么低声下气呢?
她给陈玉皎的书信里写,“阿皎,曾经我想策马走天下,现在我只想与爱的人,体会平平淡淡生活的感觉。
潇洒策马的赢菱,又怎会为了一个男人、嫁为人妇、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呢?
看过陈玉皎为了战寒征飞蛾扑火,她又怎么会那么蠢呢?
“写那些书信,不过只是想打动你的心。”
“与你暧昧,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甚至昨日,你没发现,我也并不想吻你的唇吗?”
当时反将魏玄压在床上,为所欲为,在要吻他唇那一刻,她受伤的手被魏玄发现了,就此打断。
因为不是真的爱他,又怎会动情地去吻他的唇?
第一次在霓炎公主那里逢场作戏,速度很快,她是当做玩乐的。
“演了这么久,戏总算该结束啦。”赢菱后退一步,拉远与他的一步距离。
脸上的表情,似乎是那么的如释重负。
魏玄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染而朱的唇角,已涌出汩汩漆黑的血液。
那眸子如同琉璃,却像是要破碎般。
从来不相信爱情的人,可在这一刻,听到女子那绝情的话时,心脏竟狠狠钝痛,问出连他自己也觉得卑微至极的话:
“赢菱……你就没有一刻……哪怕是一刻、真正的爱过孤……”
当初,他也是这么凝视着自己的母亲,问母亲。
足足十年,十年的相处,母亲就没有一刻、哪怕是一刻喜欢过他吗?
明明相处时,她笑得那么开心,连头发丝也是温柔的。
就如赢菱……
她生了那场大病。
她右手臂瘫痪,还为他做玉肌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