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墨看了一眼三宝一笑比哭还难看的脸,忍不住皱眉,又摇头。
觉得他真是昏了头,急糊涂了,才问三宝。
三宝一个断了子孙根的,哪里会懂这些?
可他又实在是找不到其他能问的人。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他们宫里似乎有一位早年闹出乱子来,后来被净身的,他还在冷宫的时候,还听他有事没事唱曲儿。
他依稀记得那人原本是请进宫里唱戏的戏子,长的俊俏不输女子,容颜雌雄莫辨,是在台子上反串演女郎的,把当时的皇帝,也就是他的父皇,迷的五迷三道的,当即下旨让他近身伺候。
说是伺候,可到底是怎么伺候,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传出戏子秽乱宫闱的丑闻,说是戏子跟当时陛下新入宫的美人有染,被陛下当场抓住,一怒之下,直接杀了美人,把戏子打入冷宫。
嗯,就是把美人赐死,把戏子打入冷宫。
被打入冷宫后的戏子,整天被那些妃子痴缠,没多久就闹出了事来。
有一天,巡逻侍卫听到冷宫传出婴儿哭声,像小猫叫一般,起初,侍卫还没放在心上。
毕竟冷宫那种地方,有几只野猫也是正常的,野猫生小猫,也不是罕见。
可是就是这么凑巧,突然紧临冷宫的宫殿起火,当夜又刮起北风,风吹到了冷宫,一时间,冷宫成了一片火海。
虽然是废妃,可也是伺候过帝王的,侍卫们不得已打开了冷宫的大门,把废妃们请出来安置。
结果,可倒是好。
直接惊呆了一众侍卫。
冷宫里多出五六个婴孩。
还有一个宫妃被大火吓得临盆,在大火里,大叫产子。
叫声划破寂静的长夜,格外的刺耳。
让人不知道都难。
如此匪夷所思,甚至惊恐的场面,直接吓傻了一众侍卫。
要知道,宫里能自由生孩子的只有皇帝。
也只有皇帝有这个特权,和能力。
满宫能自由出入后宫的,除了皇帝,就是内侍,再就是他们这些侍卫。
平日里,宫里的侍卫是不能直接入后宫的。
只能在外围巡逻,提防刺客闯入。
他们负责驻守冷宫,一来是因为冷宫已经靠近宫城外围,二来,也是怕废妃逃出来。
突然冷宫废妃有孕产子,还不止一个,如果不是皇帝心血来潮突然光临…
关键,他们也知道不可能。
除非皇帝避开他们。
可,怎么可能呢?
皇帝身为帝王,想宠幸谁,放谁出冷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所以,侍卫们一个个顿时汗流浃背,觉得脖子都有些不牢了。
最后在他们的侍卫头的带领下,齐齐跪伏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而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皇帝很快也赶了过来。
事情怎么处理的,已经无人得知,只知道那一夜,死了很多人,甚至一队侍卫和宫里救火队的人都丧命。
另外,那天冷宫大火烧死了满冷宫的嫔妃。
而谢君墨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他年幼的时候曾经在冷宫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冷宫已经很宽阔。
因为大火之后,重新翻修过,也并不算破。
可因为用度短缺,他和母妃仍旧过的很凄楚。
当然,除了凄楚之外,还有孤寂。
当时,满冷宫里,只有他和母妃二人。
好吧,还有几只意外闯入冷宫的野猫。
可野猫不是人,无法疏解他的孤寂。
母妃平日里还要在冷宫捡菜种子种地养活他们自己,平日里,他只能跟猫做伴,时间久了,他无人说话,甚至有时候都以为天地之间,是不是只有他和母妃两个人?
突然有一天,他迷迷糊糊半夜醒来,听到一个很奇怪的声音。
如泣如诉,又像是在唱歌。
只是跟他母妃哄他睡觉时唱的很不一样,那声音让他莫名的想哭。
他循着声音在黑夜里凑近,终于,穿过大半冷宫,看到了那个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的女人。
嗯,一开始,他以为他是女子,可他又自称男儿。
婉转的歌声,从他的嗓子里悠悠而出。
他唱,“明明是男儿郎,为什么非让我做女娘,我堂堂男儿,被你强行做胯下辱,我偏要让你头上长野草…呜呼哀哉,非男非女,奈若何?”
时间有些久远,谢君墨也记不太清楚了。
只依稀记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儿时,他听来只当乐子,如今他也算是通晓情事,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他那位好父皇,为君算不得明君,做人,也不是好人,甚至,在登上高位,权力达到顶峰之后,什么样的女人都唾手可得,阅尽春色之后,也跟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有了别样的心思。
而显然,他看中的人并不心甘情愿,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来了兴致。
在这里看似庄严肃穆的宫殿里,上演了一出你追我赶的隐秘好戏。
这也是谢君墨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权力腐蚀,一开始就不要放纵自己。
人,跟东西一样,一旦从细小微末处开始腐败,便会引发摧枯拉朽之势头。
从回忆里抽身,谢君墨看了一眼还在抓心挠肺,都快把本就不多的头发薅秃的三宝,也实在是不忍心为难一起从小陪他长大的心腹,想了想,便抬手道,“去,你去一趟冷宫,看看,那个人,还活着吗?要是活着,就带来给朕见见。”
本来还一脸为难的三宝,顿时一怔,随即想起什么,目光迟疑的看向谢君墨。
“哎呦,我的陛下,怎么今个儿突然想起他来了?”
想了想,心里忍不住嘀咕,那个人,可是先皇的一段秘闻,可因为先皇弑杀,所以,大家即便是心照不宣,可谁也不敢提及。
如今,先皇已经不在,那个人活着,就是给谢家皇族抹黑。
难道陛下…
三宝有些惊惧,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谢君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是从小就跟着谢君墨的,自然清楚这位在冷宫时候的事情,也知道他小时候在冷宫,有一段时间,最大的慰藉就是听冷宫里的疯叔叔唱曲儿。
甚至有段时间,他还跟疯叔叔学过一段时间,虽然着实没有天赋,堪称不伦不类四不像,可那时候,也算是他唯一的慰藉。
可俗话说时移世易,时过境迁。
谢君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任人欺凌,放在冷宫想不起来的小可怜。
他已经是帝王,是整个王朝之主。
皇家最重视颜面…
唉。
想到这里,三宝虽然有些于心不忍,可还是忍住想规劝的话,只是目光里透着一些哀戚,最后还是福了福身子,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从乾清宫御书房到冷宫,不近,可是素来腿脚麻利的三宝公公,还是足足用了比平常多一倍不止的时间。
谢君墨耐着性子,把积压的奏折处理了一半,抬头,看天色都开始黑下来,顿感口干舌燥,喊了好几声用茶,结果进来的是一个脸生的小太监。
他不习惯让不熟悉的人伺候。
纵然三宝已经是宫里太监一把手,很多事不用亲力亲为,可每次也都是三宝从小太监或者宫女手里端过茶,再递到他手里。
这也是他给三宝这个从小跟他吃过不少苦,甚至数次救活他命的心腹的荣宠。
即便三宝不如金宝,能为他做事,可他也不想让任何人小瞧三宝。
于是,他挑了挑眉,面露不虞…
结果,端茶的小太监,惊吓的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手里的茶水都砰砰作响。
他看的着实无奈,才扶额不悦道,“毛毛躁躁的,起身,三宝去哪儿了?”
“禀告,禀告陛下,三宝公公去冷宫…”
“对,去冷宫了…”
谢君墨想起来,是自己吩咐三宝去的。
可不该…
按理说该回来了。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