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曾想,秦澜不仅记得她,还仅仅一个照面,便隔着面纱认出了她。
这下倒是轮到离桑好奇了,“你们认识?”
秦澜点头,“早年在京中的时候,舅舅常将我托付给柳姐姐。”
她偏头细细打量柳轻,“柳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
柳轻脑子里没由来的想起一句话,‘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自然记得,你回来就好。”
这二人还认识,甚至还有几分交情,离桑不在也不担心她二人尴尬了。
“那我便先去回雪小筑了,你二人正好叙叙旧。”
告别二人,她便下了楼,一路往回雪小筑的方向去了。
二楼茶室里,阔别十余年的两人再见,相对而坐,一时有些静默。
“澜儿,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好吗?”
秦澜点点头,目光在她的面纱上打转,想了又想,还是带着担忧问了一句。
“柳姐姐,你的脸……”
柳轻摘下面纱,秦澜记忆中的那张脸再次出现在面前。
一如既往的温婉灵秀,只是多了几分坚韧与沧桑。
看她的脸没什么事,秦澜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就是更多的问题。
“柳姐姐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又为何……成了这国医府的监院?”
当年秦澜的舅舅李承山青梅竹马,关系甚笃,柳轻雪自然对时常跟着李承山的小外甥女格外熟悉。
年幼的秦澜都能看得出来,舅舅对柳姐姐有意,只是那时候的柳轻雪满心满眼都是陆延骁……
当年她小姑娘得知自己要被送到京外去,觉得父皇母妃都不要她了,连小舅舅也不要她,哭着跑宫去,还是在相府落的脚。
柳轻雪安抚宽慰了她好几日,才渐渐让她接受了这个事。
“此事……说来话长。”
柳轻叹息一声,这才慢慢将这些年的遭遇与她说来。
秦澜听着听着,一股无名火便汹涌上来。
直到柳轻说到她改名换姓,终于是再也忍不住,怒而拍案。
“陆延骁这个畜生!”
“竟敢如此待你!”
少女气得眼眶泛红,“我这便杀进侯府,砍了他的脑袋!”
柳轻见她如此震怒,心中有几分感动。
她伸手握住秦澜的手,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澜儿。”
“我也已经放下了,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去生气。”
秦澜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我怎么能不生气?”
“分明是他背信弃义,见异思迁,让你受尽苦楚,差点一尸两命死在产房里。”
“如今你却要为了避开他,隐姓埋名活得不见天光。”
“凭什么!”
柳轻垂下眼眉,她自然也不想这样,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身后还有丞相府,她不想给相府惹哪怕一丁点的麻烦。
“柳姐姐,早知如此,你当初还不如与我小舅……”
“澜儿。”
柳轻开口堵下她的话,摇了摇头。
秦澜一时间也泄了气,垂下眼帘。
她已经没有小舅舅了。
两人之间都萦绕着沉默的悲伤,一时间茶室内格外安静。
许久后,秦澜才再次问起。
“柳姐姐,我离京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小舅舅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不知不觉,柳轻的记忆中,开始浮现起李承山的身影。
那个清冷如月,却对她温柔以待,事事都顺着她的男子。
甚至比起柳琛,更像是她的兄长。
“李大哥出事的时候,正逢南方大旱,粮食收成锐减。”
“陛下亲自上云台山祈福,求天公庇佑。”
而李承山,便是此次与皇帝一同出行时,命丧云台山的。
“那伙儿刺客是冲着陛下去的,李大哥是为救陛下……”
秦澜沉默了片刻,皱起眉头。
“父皇出行祈福,没有禁军跟着吗,为什么是小舅舅陪同保护?”
“刺客在陛下从云台山回来的路上设下埋伏,禁军统领因此耽搁了增援,这才会徒留陛下与李大哥。”
“他以一敌数护得陛下周全,在禁军赶来之后才撑不住倒了下去。
身中数刀,甚至未曾等到太医救治,便身亡于当场。”
李承山与柳轻交好,他当年的事,柳轻自然是让人查得清清楚楚,也记得明明白白。
“这就更不对了。”
秦澜却更生疑惑,“父皇去云台山的行程,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不仅连他什么时辰,从何处经过都一清二楚,连在哪里设伏禁军都拿捏得这么稳当,绝不可能是一场普通的刺杀。”
柳轻点头。
秦澜又问,“可查出什么?”
柳轻摇头。
她自然知道秦澜说得有理,但此事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丝毫线索,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秦澜皱眉,有时候查不出问题来,其实就已经暴露出了问题。
什么样的人,能悄无声息的安排了这样一场刺杀,最后却能全身而退,叫人查不出半分线索。
如此手眼通天,实在叫人后背发寒。
有那么一瞬间,秦澜甚至本能的不敢去想,不敢去追究。
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自小最疼爱自己的小舅舅死的不明不白,她如何能放得下?
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今日才有的,早在知道李承山丧命云台山之时,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为小舅舅报仇。
只是此事,不必再牵涉旁人。
柳姐姐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稳日子,她自然不会再将她牵连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下去。
“柳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脸上这面纱打算戴到几时?”
柳轻微怔,垂下眼帘不说话。
其实自打戴上那一日起,她就没想过摘下来。
一个人想要获取什么,就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柳姐姐,我理解你不愿意给相府添麻烦的想法。”
秦澜握着她的手,眸光澄澈,紧紧盯着她。
“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对他们来说,你并不是什么麻烦。”
“不说你的家人,就单单是我,都很愿意替你解决问题。”
“我会觉得你麻烦,只会想着,你如果多依靠我一点,我会很高兴。”
柳轻沉默片刻后才道,“澜儿,你不必为我担心,我……”
秦澜抬指按在她唇边,摇了摇头。
“若是易地而处,你也会不遗余力的想帮我,不是吗。”
“相对的,易地而处,你是否会担心相府的人?”
柳轻眸光微震,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被破开。
她想起老夫人几度因为此事,想与她商议解决之法,都被她搪塞过去。
那双眼中,的的确确满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