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澜儿。”
……
另一边,回雪小筑。
离桑为白老太君把过脉,情况稳定得很好,只是在院中久坐容易打盹,不利于她恢复。
“外祖母,快过年了,这段时日外头热闹,您可以多出去走动走动。”
离桑收好脉枕,嘱咐完老太君,又转向边上的丫鬟道。
“平日里注意多提醒老太君喝水,以上好的白茶为佳。”
那丫鬟朝离桑福身,都一一记下。
她出去备茶了,屋中便只剩下离桑和白老太君。
“桑儿,这快过年了,陆侯爷守营也该归京了吧。”
白老太君拉着离桑坐下,“来了京中这么久,外祖母还没未曾见过你夫婿。”
“这次等他回了京城,外祖母便带着景安去侯府看看。”
离桑笑着道,“他是小辈,自然是他来拜访您,哪里有让您跑来跑去的道理?”
她接过丫鬟送来的茶水,递给白老太君。
“等陆侯回京,桑儿便带他过来看您。”
“只是这人行军打仗鲁莽惯了,若有什么礼数不周的,还请外祖母不要放在心上。”
陆延骁如何她不在意,气到外祖母她会心疼。
但仇夫婿总要见公婆的,就算陆延骁再拿不出手,于情于理,她也该让外祖母见一见。
白老太君端过茶水抿了一口,这才继续道。
“桑儿,外祖母只是想看看你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在侯府会不会受委屈。”
“你记住,白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离桑点点头,“我明白,外祖母。”
对如今的她来说,和离并非什么难事,但和离之后却需要面临更多的问题。
不说下一步是否成婚,单说忽明娜,她就没办法把人从侯府里带出来。
若自己与陆延骁和离,她一个人在侯府里恐怕要过得艰难。
破解镇南王谋反之事,她是关键,绝不能出什么岔子。
“对了祖母,景安表弟在江南,可有婚配,又或者,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老太君一愣,放下茶杯。
“景安年幼,性子顽劣,家族中并未给他定下什么亲事。”
“至于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老太君摇头笑道,“他成日里斗鸡走狗,吊儿郎当的,哪有这样的心思。”
这话语气中满是嫌弃,眼里却都是纵容与宠溺。
“倘若真是有了心仪的女子,老婆子反倒要放心不少。”
老太君叹一口气,看来也是为小孙儿操了不少心。
话音刚落,她却是一愣,看向离桑。
“你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离桑这才与她说起昨日之事,又将今日公主亲自前来道谢的事也一并同老太君说了。
老太君如此丰富的阅历,怎么会不明白秦澜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公主殿下是瞧上咱们景安了?”
离桑颔首,想听听她的意思。
老太君眼中闪过几分欣慰,又蹙起眉头,微微叹息了一声。
“景安这孩子是个顽劣的,能入得了公主青眼是他的福气。”
“只是他一向不喜束缚礼教……”
而且天家没有外嫁姑娘的规矩,都是驸马入赘,若当真做了驸马,恐怕今后就很难回得去江南了。
离桑看她眼中有几分不舍,自然明白她想到了什么。
“外祖母不必忧心,景安不见得愿意留在京中。”
以白家的地位,便是皇家赐婚,也要先过问当事人的意愿。
白老太君颔首,“那是自然,万事都要看景安的意愿。”
虽说白家如今与皇家结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她绝不会牺牲孙儿的幸福去换取这股助力。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正是外出回来的白景安,手里端着个木盒。
瞧见屋内两人,有些意外。
“表姐,你没在外头陪着公主啊?”
他回来的时候,公主的车驾还在国医府外,人自然还未曾离开。
离桑一挑眉,“你倒是对公主的事上心。”
白景安笑了一声,把盒子放在桌前,取出瓷瓶倒了一颗药放在老太君手上,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那公主瞧着有点意思,若她是个男子,倒是个做纨绔的好苗子。”
白老太君就吃了药,放下杯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这猴儿似的,没个正形!”
“桑儿跟我说,四公主今日来国医府找你道谢了,可有这回事?”
白景安挠头,“是啊,她不是想过了吗?”
白老太君看他这副半点不开窍的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声,“既是来找你的,一会儿便随你表姐一同出去待客。”
白景安半点没放在心上,“知道了知道了。”
等离桑从回雪小筑出来,白景安便也跟着她一道出来了。
正院这边,柳轻正带着秦澜在水榭中煮茶对弈。
秦澜眼尖瞧见了二人,笑着挥手,“离姐姐,白公子。”
二人便往水榭去了,白景安凑近几步瞧了一眼。
“这是下上棋了?公主殿下与监院姐姐倒是有雅兴。”
秦澜单手撑脸,青葱白指捻起一枚玉子落下,笑着与他道。
“白公子忙完回来了?”
“可有兴趣来手谈几局?”
白景安摆手,“如此风雅的东西我可玩不明白。”
这下棋可不仅仅是会下就行,还得要脑子,会谋会算。
他这一没城府二没心计的,拿什么跟人下?
澜柳眉轻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不喜欢下棋,那白公子喜欢玩点什么?”
提起玩,白景安可就来精神了。
“投壶蹴鞠打马球,斗草藏钩叶子牌,公主喜欢哪个?”
秦澜一听,笑着道,“我今日是来找白公子道谢的,自然看你想玩什么,秦澜奉陪。”
柳轻见此二人聊得投机,以目光转向离桑,带几分好奇的问询之意。
离桑三两步上前来,拍了拍白景安的肩头,“景安,今日招待公主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说罢,停在秦澜身边,“公主,这残局便交由我来下吧。”
秦澜笑着看向柳轻,“柳姐姐,那我就去了。”
柳轻颔首,“好。”
秦澜这才转向离桑身边的红霞,“这位姐姐,有劳你备些投壶的器具,今日本宫要与白公子一决高下。”
她倒是嘴甜得厉害,年纪小见了谁都唤一声姐姐,这可把红霞吓坏了。
红霞连忙一福身,“公主折煞奴婢了,奴婢这就去。”
他二人去水榭边上投壶去了,离桑则接着公主的棋局跟柳轻下起来。
围棋的规则十分简单,只是上限极高,要下得好十分困难。
离桑并不懂这里头的门道,随性走走,柳轻便也不关注棋局,问起这二人的事来。
离桑这才将昨日之事同她说了一遍,听得柳轻若有所思。
秦澜与白景安年纪相仿,倒是能玩得到一起。
当日投壶并未分出胜负,约好下次再比,秦澜才回了宫。
自此之后,秦澜三不五时就往国医府跑,她与白景安什么都比过一点,各有胜场,算下来竟然也堪堪打平。
离桑瞧着二人相处融洽,与柳轻在边上作陪,偶尔插两句话。
值得一提的是,京中这几日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相府老夫人认了个干女儿,是从前相府那个庶女的表亲,目前在国医府任职监院。
知道内情的,都明白相府此举为何意,那不知道内情的,也并不在乎,只在茶余饭后聊上几句。
日子这般过着,没几天就到了陆延骁回京的日子。
离桑要将他介绍给白家人,在此之前自然要与他商议过。
今日已经年二十八了,他明日还要进宫述职,时间比较紧,所以她今日打算早些回侯府去。
下午的天还在落雪,公主与柳轻坐在一起喝茶。
柳轻久违的摘下了面纱,显露出那张离桑都许久未见的面容来。
离桑倒是有几分欣慰的,她能想通,不左右担心给谁添麻烦,活得更自在更顺心,是好事。
至于白景安,则在雪地里刻一座冰雕。
“景安,你随我去一趟扶桑医馆,我需要给外祖母开一点新的药方。”
离桑开口唤了他一声,白景安便放下刻刀,跟着离桑走了。
快过年了,这段时间的饮食跟平日里不太一样,自然需要加一些其他药帮忙稳定情况。
国医府中也是有药的,但大都是些常见的,用来教学。
她今日要用到的药方较为繁杂,可能去扶桑医馆都不一定配得齐。
从前出门都有白玉和老太君在,再不济也有忽明娜陪着。
姐弟二人基本没有单独出门的时候,如今相互熟悉了,只有两人同行倒也没什么不自然。
只是这二人越是相处融洽,在外人看来就越不对劲。
行人往来的街道上,一道人影藏在暗处看着离桑与白景安同行,相谈甚欢,悄悄摸摸的回了侯府,将此事禀报给自家夫人。
而这丫鬟,正是二房蒋氏那边的人。
侯府,二房一处院子里,蒋氏将听那丫鬟将事情一说,霎时两眼一眯,眼里泛起阴毒的光。
“她果真光天化日之下与外男如此亲近?”
那丫鬟点头,“并排而行,有说有笑,十分亲近。”
蒋氏冷笑一声,“我说这个贱人怎么整日惦记往外跑,就不是个安分的!”
“侯爷不在京中,竟敢如此猖狂!”
等陆侯回府,她定要让离桑吃不了兜着走!
不仅如此,她还要把这件事捅得越大越好,让离桑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永远翻不了身!
离桑自然不知道自己跟弟弟出去拿个药,都能让有心之人盯上,暗搓搓的在背后开始算计她。
她正仔细的跟白景安讲着外祖母服药的注意事项,白景安很关心老太君的身体,所以听得认真,时不时询问一两句。
那丫鬟所谓的相谈甚欢,也不过是两人在交流药物的用法。
等交代完了,离桑便安排人送他回国医府。
时辰还早,她打算去城门口等等陆延骁。
舟车劳顿回来,今晚应该十分疲累,洗漱过就睡下了,哪里有时间跟她谈事?
再说了,她也不想深更半夜的还跟陆延骁交流,不如这会儿去将他接上马车,把拜见外祖母的事情定下来。
“表姐,你打算去哪?”
白景安见她上了另一辆马车,看样子打算往相反的方向去,便问了一声。
离桑道,“侯爷今日回京,我去城门外接一下。”
白景安一挑眉,霎时来了兴趣,“姐夫要回来?我也去看看。”
离桑没搭理他,挥了挥手示意车夫驾车。
却见白景安撑身往车夫边上一坐,“我来我来,你把另一辆车赶回国医府。”
那车夫有些为难的,“这……”
白景安又朝里道,“表姐,我哥说了,不能让你单独出行,青竹一个人跟着可不够。”
里面的离桑这才开口,“随他吧。”
让他提前见一见陆延骁也好,熟悉一下此人的性子,有个心理准备,免得面见外祖母的时候闹得太僵。
陆延骁是个没脑子但死要面子的,白景安是随心所欲眼高于顶谁的面子都不给的,这两人的性子很容易掐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驶向城门,寒风裹挟着雪花,不断拍打着车身。
白景安顺手捡起方才那车夫的斗笠盖在头上遮蔽风雪,撑着膝盖慢悠悠赶车。
离桑则在车内闭目养神,盘算着如何跟陆延骁沟通拜见白老太君的事。
行至离城门不远处,道路愈发拥堵。
他们来的时间很赶巧,正是陆延骁的队伍进城之时。
白景安勒住缰绳,探头朝前方看去,只见城外一支身披玄色披风的骑兵队伍格外显眼,黑压压的将近百人。
为首之人身骑白马,银鞍铁甲姿态挺拔,正是陆延骁。
“夫人,是侯爷。”
青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低声对离桑道。
离桑颔首,让白景安将马车停在路边,从马车上下来。
陆延骁刚进了城门,便看到了街道旁侯府的马车。
他神色一动,目光越过熙攘人群,迅速捕捉到了离桑的身影。
她一袭烟紫色长袄,衣襟与袖口都点缀了雪白的细绒,瞧着如同雪中盛开的一株鸢尾,清贵温婉。
他没想到离桑会来接他,心中霎时涌现出强烈的欣喜,连忙驱马朝着离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