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等我长大了，要当和爸爸一样厉害的大英雄，保护比我弱小的弟弟妹妹！！
慕玄歌轻轻拍着青年的后背，眼眶渐渐湿润。
他的小鱼长大了，没有成为他想成为的大英雄，却成了被折断翅膀的雄鹰。无法自由翱翔，也挣脱不了脚下的镣铐。
“不哭，爸爸在呢，爸爸会一直保护我们小鱼，不哭了好不好？”慕玄歌微微低头看着依旧默不作声的青年，眉头紧锁，他想问，却又怕刺激到人，只能这样静静的等着对方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等，便错过了预约的时间。
慕玄歌只能将时间朝后推了一个小时，下午四点，他才带着童念屿再次回到了医院。
——心理诊室门口，慕玄歌被医生拦在了门外。
他皱了皱眉，看向依旧沉默的青年，有些心疼，“我真的不能进去陪他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无奈的摇了摇头，“家属请在门外等候，就诊期间，我需要保护好病人的隐私。”
言外之意：就诊的每一个环节，只有她和患者本人有资格知道。
青年闻言抬手拉了拉慕玄歌的手，轻声道，“我没事，您……在外面等我吧。”
说罢，童念屿独自一人跟着医生进入了诊室，医生朝后看了一眼，抬手扯下了门帘。
成功隔绝掉了门外的视线，医生朝椅子扬了扬下巴，“坐吧。”
童念屿点了点头，依言坐了下来。
“不用紧张，拿我当普通朋友就好。”医生看出他的紧张，给他倒了杯水，这才继续道，“是心情不好，还是别的什么情况，可以和我说说看吗？”
她随手扎上头发，面对眼前拘谨的青年，医生挑了挑眉。这个人，恐怕若不是她今天恰好和别人换了班，她是遇不上的。
“向日葵，好久不见。”
听见熟悉的称呼，童念屿慢慢抬起了脸。眼前的面孔渐渐与记忆里的那人重合，直到合二为一，他才慢半拍的张了张嘴。
“林姐……”
林琦，他曾经的心理医生。
林琦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变化很大吗？你居然现在才认出我？”她嘻嘻笑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门外那个，就是你说的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吗？看着年纪有些大了，你们俩差很多岁吗？”
童念屿愣了愣，急忙红着脸解释道，“不是不是，他……他是我父亲，我爱人他……他、他还不知道我生病了。”
说着，青年眼里积蓄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来，林琦若有所思的坐下，“还没打算告诉他？”
童念屿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怕他和别人一样，觉得我是个疯子……”
“怎么会呢，我们只是生病了，没什么大问题的。”林琦朝他笑了笑，“人食五谷杂粮，生病是常有的事，不用那么紧张。心情不好人之常情，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现在和我说说看，最近什么情况吧，我好结合你的症状给你开药。”
“我感觉我最近已经好了很多了，您给我拿以前的药就好了。”童念屿说完便朝她笑了笑，一脸轻松的表示自己最近过得很开心。
爱人回来了，和自己结了婚领了证，父亲和爱自己的家人都一个一个的回来了，他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林琦仔细看着他的表情，随后面色凝重的在他顺序颠倒、逻辑不通的话里拼凑真相。
这段时间很开心，那就说明这这段时间之前，他过得并不好。林琦打开电脑查看着对方前些年的就诊记录，随后敲击键盘重新记录着什么。
“行，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有事情需要和你父亲聊聊，你先出去等待好吗？”
“好。”
童念屿从诊所室出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他看了看慕玄歌，道，“医生喊家属进去……”
家属？
慕玄歌眯了眯眼，随即上下打量着他，看他面色没什么不对劲，这才进门和林琦面对面坐了下来。
童念屿帮忙关上了门，这才坐在了门外的椅子上。
他不知道林琦会和慕玄歌说什么，可他害怕。害怕慕玄歌出来后，会露出和童淮淇一样的凶恶的嘴脸，说出那些曾经一次一次将他朝死路上逼的话语。
他害怕，害怕慕玄歌再次走出这个房门，自己就不再是对方愿意低头温柔轻哄的小鱼，而是会变成大家眼里的恶心的疯子。
——就诊室内。
慕玄歌一字一句的听着林琦分析病情，越听，他的眉头便皱得越深。
林琦说完就诊结果，忽然好奇的看着他，“先生，您是童念屿的父亲吗？”
慕玄歌点了点头，“是。”
“奇怪，怎么上次陪他来的好像不是您……”林琦屈指敲了敲桌，“上次来的人好像叫什么童淮什么的，先生您认识他吗？”
童淮？
童淮淇吗？
“认识，怎么了？”慕玄歌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名字，可看对方忽然皱起的眉，他忽然有一种预感。
童淮淇，曾经陪小鱼来过，可为什么小鱼的情况反而比以前更严重了？
林琦皱着眉头道，“没什么，就随便问问。不过先生，如果您真的为了童念屿好，就不要再让这个先生与他接触了。您是不知道，他上次陪着童念屿过来，知道结果的第一反应就是打了童念屿一顿，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打他？！
慕玄歌指尖攥得泛白，死死咬着后槽牙，示意她继续说。林琦见他反应那么大，眨了眨眼继续道，
“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在知道童念屿病情严重的情况下不但不安慰对方，反而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也就是因为那些话，童念屿再也没有来过。慕先生，他的情况很不好，甚至比当初严重了不少，您或许也有发现吧？”
林琦本意试探，若是此人对待童念屿的态度也和那个童什么淮的一样，那接下来的话，她就没必要说了。
慕玄歌吞了吞口水，道，“有。他总是伤害自己，有时候是掐自己，有时候是咬自己，上次动了刀子，幸好我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他？只要您有办法，哪怕要我倾家荡产，我都在所不惜。”
林琦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道，“当初我有和童念屿说过，试着离开这里，换一个地方生活或许还更好。可是他说，他不能走，他说他要是走了，他喜欢的人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慕先生，兴许可以让他的爱人参与治疗，效果可能会更好。”
爱人？
慕玄歌皱着眉头思考着事情的可行性，如果他要带着童念屿离开，带上傅泽衍的可能性有多大？
傅泽衍是傅家家主，真的会愿意抛下一切和他们走吗？
“还有别的办法吗？”慕玄歌沉声，“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的那种办法，有吗？”
林琦愣了愣，“他舍不下的，除了家人，便是那个心心念念的爱人，二者结合，才有可能发挥更大的效果。刚刚他说起那个人时，是笑着的，慕先生，他需要的不单单的你们的爱，来自伴侣的关心和安全感，也是他如今需要的……”
慕玄歌不懂吗？
他当然懂。
可他不想让那个人接近小鱼。
——门外。
童念屿怔怔的看着驻足在面前的男人，记忆忽然被此人的脸扯回了那个梦境里的庄园。
在他的记忆里，那个庄园总是充满着欢声笑语和瓜果的香气。
那时的他小小的，每天的烦恼就是：小爸忙，没有小朋友，鸟窝不够掏。
齐无虞垂眸看着愣神的青年，嘴角默默扬了扬，露出一抹善意的笑来。他抬手理了理裤子，随后蹲了下来，与童念屿无声对视。
半晌，他轻声唤了一句，“宝宝？”
……
——宝宝，猜爸爸给你买什么回来了？
——是小兔子吗？是小兔子吗？！
——不是哦，再猜。
——嗯……是小朋友吗？！
——是只小狗，宝宝喜不喜欢？
——喜欢！！！
……
“宝宝？”齐无虞眨了眨眼，四下看去，却没有看到慕玄歌，他拧眉看着青年，“慕玄歌呢？他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童念屿回神，默默看着他，随后抬手指了指就诊室，道：“他……在里面……”
齐无虞面色稍霁，抬手揉了揉青年的脸颊，“宝宝，吃饭了吗？”
“吃过了……”童念屿想侧脸躲开男人的手，可他的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就那样直愣愣的望着眼前高大却愿意蹲身的男人。
他……
为什么会在这里？
童念屿眨了眨眼。
三方势力，父亲一方，慕玄歌一方，最后一方……
就是眼前的人了吧？
“你也要弄死我吗？为了那个地方，那个系统，你也要放弃我吗？”童念屿说完就抬手捂住了嘴，可来不及了，齐无虞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此时的他面如寒霜，眸子里满是势在必得和算计。可那抹寒光稍纵即逝，童念屿还没松开手，就见对方起身，随后坐在了自己身边。
他茫然的看向男人，一时有些不解。
现在自己身边没有人，不正是他带走自己的最好时机吗？他在等什么？难道他想当着慕玄歌的面把自己带走吗？
齐无虞见他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不禁轻声笑了笑，“宝宝，爸爸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吗？”
童念屿咋舌，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们宝宝生病了，爸爸来看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齐无虞伸手掏手机，可他的动作却让童念屿躲了躲。齐无虞见状眯了眯眼，当即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一眼，“听说他总是欺负我们宝宝，爸爸已经帮你收拾他了。”
童念屿下意识看了过去，齐无虞将手机递了过去，打开视频。
视频里，昏暗的房间地面上躺着一个男人，此时的他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其手脚不正常的扭曲着，嘴里喃喃着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是涂文明。
童念屿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人，这个成为噩梦困扰了他长达五年的男人，在这一刻，彻底成为了过去，成为了蝼蚁。
“宝宝，你应该早点告诉爸爸的，这样或许，爸爸还能早点让他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齐无虞默默收起手机，仔细看了看童念屿的脸后，才接着说，“宝宝，跟爸爸走好不好？我们不管什么计划也不管什么星罗盘了，爸爸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离开……
童念屿垂眸，他不是没想过。
可曾经的他放不下傅泽衍，如今，也依旧放不下。
他答应了慕玄歌，要进去帮他救人，他不能言而无信。
齐无虞还准备开口，忽然肩上被人拍了拍，他条件反射般摸向了腰间，眼神一冷，便瞧见了慕玄歌。
他松了手，慕玄歌挑了挑眉，和他一左一右围着童念屿坐着。
童念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忽然聚在一起。
“宝宝，和我走。”齐无虞面不改色的继续劝说。
“和你走？齐无虞，他和我待在一起才是安全的，和你待在一起，他只会更危险。”慕玄歌寸步不让。
“你放屁！他和我待在一起也是安全的，慕玄歌，你不要信口雌黄！”齐无虞气得双眸泛红，眼神悠悠的看着童念屿，“宝宝乖，和我走，爸爸那里也很大，足够你玩。”
“哟哟哟，不是为了计划要放弃我们小鱼吗？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慕玄歌掏了掏耳朵，“你那边大是大，但是虫子多，万一咬着我们小鱼怎么办？”
“我回去就把它们弄死。”
“那也不行，小鱼现在是我的！”
“慕玄歌，你不要太过分，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
“齐无虞！他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
眼见二人吵了起来，童念屿默默抬手捂住了耳朵，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两个人，真是每次见面都得掐一架。
不多时，事情以慕玄歌胜利齐无虞失败落下帷幕，慕玄歌挑眉看着齐无虞，“麻烦齐家主去给我们小鱼拿药了，我们在这里等你。”
齐无虞看着他，又转而看向童念屿，“宝宝，在这里等我，我有话和你说，一定要等我知道吗？可不能跟着他回去。”
童念屿点了点头，齐无虞瞪了慕玄歌一眼，拿着童念屿的药方拿药去了。他一走，慕玄歌就安静了下来，他扭头看着童念屿，一时难以将他和医生口中那个苦苦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人拼凑在一起。
他的小鱼，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齐无虞是他叫来的，他想让童念屿知道，就算童淮淇不爱他，就算童家不爱他，就算沈梓舟……或许沈梓舟也是爱他的，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后永远有他们几个在。
他不需要有多大的作为，他们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开心。
可是如今看来，这一个最简单的要求，他们的小鱼都做得很是艰难。
不多时，齐无虞拎着一堆的药回来，支开慕玄歌后，他再次坐在了童念屿身边。
“宝宝，你对以前的事情，还记得多少？”思考许久，齐无虞问他，“是这样，当初系统被人篡改时，你在旁边，也是因为那次系统篡改，导致了后面的一切，宝宝，你能记起来带你进入控制室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童念屿皱了皱眉，垂眸想了想后摇了摇头，“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齐无虞叹了口气，“要是找不到这个人，兴许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什么意思？”童念屿愣住了，难道这个人，不是第三方势力的人吗？
齐无虞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当初的控制室只有你和你小爸录有指纹，而那一天我们都在外面，所以进入控制室的人，只有可能是你。”
“那个人篡改了系统，将分化统计改为了分化控制，这才有了后面那些被牺牲的实验体。”齐无虞敛眉，“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我们不会分开，你也不会被留在童家。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会成长在我们身边，会快快乐乐的长大，小鱼，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们的疏忽，你不会成为实验体，也不会经历这些。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想起来了，告诉我们，好吗？那个人篡改系统肯定不是偶然，他手里肯定有你小爸当初留下的手稿，如果不找到他，就会出现第二个甚至第三个，无数个星罗盘”
是了。
那个人能凭一己之力篡改整个系统，实力绝对不在他们几个之下。而如果小爸的手稿在那个人手里，那个人弄出第二个星罗盘，也只是时间问题。
到那个时候，被颠覆的就不会只是他的人生，兴许，还有千千万万个他，会被牵扯进来，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童念屿望着他，重重点了点头，“我要是想起来了，一定会告诉您的。”
“宝宝最乖了，回去要乖乖吃饭，吃不下就少吃一些，不能不吃知道吗？”齐无虞朝他笑，“等事情都解决了，爸爸带你去周游世界，好吗？”
“好！”
“聊完了吗？聊完了我要带小鱼回去吃药了。”慕玄歌双手插兜，见二人没再交谈，适时开口打断。
齐无虞朝他投去一个嫌弃的表情，随后看向童念屿又挂上了笑意，“回去要乖乖听爸爸的话知道吗？要是他对你不好，我就来接你。”
“我才不会对他不好，你还是赶紧滚吧，没一句话我爱听的。”慕玄歌抬脚踹他，齐无虞侧身躲过，转身走了。
“爸，你们俩……怎么那么多年还是没变啊。”童念屿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慕玄歌闻言一愣，却没有过多惊讶，反而一手拎上药，一手拉起了人，道，
“走，回家。”
童念屿点了点头，跟着他回了酒庄。
入夜，慕玄歌联系上了齐无虞。
慕：【小鱼失忆的事情，有蹊跷。】
齐：【在查，闭嘴。】
“我他妈的，迟早让小鱼不认你！”慕玄歌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关上手机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