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沉沦，绚丽无比。
齐无虞指尖燃着雪茄，面前的桌面上则摆放着一堆的资料文件。
而最顶上的文件，赫然是童念屿几年前的心理评估结果。
“呼——”
月色撩人，男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他随意将资料收起，眼眸中多了一抹寒意。
童淮淇，你好狠的心。
“砰！”
男人阴沉着脸，一脚踹向一旁的椅子，直到椅子转着圈砸在墙面上，他才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般站起了身子。
慕玄歌说的没错，小鱼不能继续掺和进来了。齐无虞松开手里的雪茄，将其狠狠摁灭在了掌中，面上是克制不住的怒意和悔恨。
怪他，怪他没有提前查清楚，如今小鱼已经牵扯进来，却又被他们发现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他们的计划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
一旦事情出现一丝一毫的纰漏，小鱼都将暴露在那些人眼里。到那个时候，他们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恐怕只需要把小鱼独自关起来，就能要了那个孩子半条命。
不，或许不止是半条命。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当初那个笑意晏晏的孩子，那张总是扬着笑的脸，如今却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像是失去庇护的玫瑰，独自在世间挣扎着试图回到那个充满温暖与爱的玻璃花房。
可玻璃花房已经破碎，哪怕如今他们一点一点的修复，却也无法抵消这些年风霜为他带去的痛苦和折磨。
思考片刻后，齐无虞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小鱼应该已经睡下，这才拨通了慕玄歌的电话。
“喂？”
慕玄歌轻手轻脚的离开卧室，转身进了书房。
这个点，齐无虞打电话过来，必然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
齐无虞瞥了一眼桌面上的相框，久久才开口道，“小鱼他……”
“刚睡下，是有什么发现了吗？”慕玄歌不明所以，“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我猜测，他或许不是失忆。”齐无虞攥紧了手心，直到掌心留下印记，他才烦躁就丢开了雪茄，一屁股坐回了椅子，“梓舟离世的第三天，小鱼发烧烧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才渐渐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慕玄歌茫然的眨了眨眼，“可是梓舟不是说，他为了保护小鱼才不得不把他推下去掩人耳目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梓舟？
齐无虞冷笑，“他说的你就信？他又不是医生，小鱼到底是不是失忆，有没有失忆，给结果的也是医生不是吗？”
闻言，慕玄歌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因为那段时间梓舟疯癫不已，所以就是那个时候给了他们可趁之机，他们告诉梓舟小鱼失忆，实际上却利用便利对小鱼做了什么，是吗？”
“聪明。”齐无虞眯了眯眼，“我在查那个医生的过程中，却发现了一个格外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慕玄歌沉声询问，可电话那头还没回应，他便听见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那声音时有时无，时急时缓，像是半梦半醒的人慌不择路。
“等一会，小鱼醒了。”慕玄歌说罢便挂断了电话，他着急忙慌打开书房门，果然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童念屿。
此时的他一身睡衣胡乱穿着，头发乱糟糟不说，脚上的鞋子也是反着的。慕玄歌眉头一皱，上前几步将人拉离了楼梯口。
他怕童念屿一个不注意就掉下去，也怕对方真的跳下去。
虽然二楼不高，虽然下面就是沙发，可他还是担心。
“小鱼，怎么了？”慕玄歌低头看着他，可对方眼里满是迷茫，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又为什么会跑到这里。
“小鱼？”慕玄歌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童念屿应声抬起脸，看清楚他的脸后，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笑。
此刻的二楼，除了书房和童念屿的卧室，其余的地方都是暗的。他的笑一半衬在光里，一半藏进黑暗，笑得慕玄歌心头突突直跳。
“爸爸。”童念屿忽然轻声唤了他一声，一如当初。
慕玄歌的思绪瞬间被拉回过去。
……
幼时的小鱼，白天闹腾非常，夜里也不乖，总是满屋子跑，嘴里嚷嚷着要爸爸陪着一起睡觉。可他们总是忙，一个白天忙得焦头烂额，夜里哪里还有时间去耐心陪他。
也就是那个人，才有闲工夫陪着他疯陪着他闹，最后好不容易把人哄睡了，过不了一会儿他又会抱着枕头跑出房间找人。
……
“爸爸！”
“爸爸，陪我一起睡嘛，小鱼害怕。”
幼小的孩童撅着嘴，满脸委屈的望着楼下正在商量事情的几人，可他们没空理会他，最后陪着他的，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仆从。
他们只当孩子是在撒娇，却从未想过，他是不是真的在害怕什么。
——这孩子，白天闹就算了，晚上还不安分。
——就是你们几个给宠坏了，今天又闯进实验室丢了我一堆的实验数据，等哪天有空，我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顿！
是啊，那个时候，根本没人觉得他是真的在害怕。
他生得可爱，皮肤白皙不说，声音也软，每次开口都像是撒娇。格外讨他们这些男人的喜欢，又因为他是梓舟的孩子，不免的被娇纵了些，故而没人怀疑什么。
父亲小爸都在身边，又是自出生起就生活在庄园里，可以说庄园里有几棵树，哪棵树的果子结得最多，就没有他童念屿不知道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他们渐渐无视了他夜晚的哭诉，后来他们越来越忙，留在庄园的日子越来越短……
那场大火，毁掉了半个庄园，也带走了许多曾经存在于童念屿记忆的熟悉面孔。
或许，他真的在害怕呢？
慕玄歌回神，轻声哄着人回了房间，他这次没敢再大意，脱去外衣后陪着小鱼重新躺了下来。
“爸……”青年扭头埋进男人怀里，低声呢喃着什么，慕玄歌轻声应着，抬手关上了夜灯。
“睡吧，爸爸在这里。”
“火……有火……”
慕玄歌动作一顿，狐疑的垂眸看着怀里闭着眼睛的人，“你……你说什么？”
童念屿呆滞了一会儿，慢吞吞挪动身子离开他的怀抱，“有火，好大的火，死了好多人……”
他这是，想起来了？
“除了火，还有别的什么吗？”慕玄歌咽了咽口水，他不敢太过激进，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难道……
慕玄歌抬眼打量起房间，这个房间是按照他曾经的房间打造而成的，采用的材料和布局几乎一模一样，实在补不回来的，也利用更好的东西弥补了。
是因为像，所以刺激了他的记忆吗？
童念屿眨了眨眼，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没有再说话，可慕玄歌却看着这个动作有些心惊肉跳。
这个动作……
难道那场大火，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还是……
认出了什么人？
是放火的人，还是……
篡改系统的人？
“小鱼乖，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先睡觉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已经很晚了宝宝，再不睡觉，大灰狼要把你抓走了。”慕玄歌轻轻呼出口气，故作轻松的安抚他。
若眼前的人不是他们一手带大的小鱼，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对方恢复记忆，只为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可偏偏这个人是小鱼，是自打尚在襁褓就在他们的关爱里一天天长大，从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肆意奔跑、四处闯祸的小鱼……
他舍不得，也做不到。
这是他这辈子除了唐玖，唯一的软肋。
“爸爸，我是个坏孩子吗？”
寂静许久，童念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随后翻身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慕玄歌没有回答，他看得出来童念屿已经要睡了，还是不要扰了他的困意为好。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童念屿嘴角颤了颤，到底没有翻身去质问什么。他已经知道答案了，这个人解释亦或是不解释，也已经不重要了。
可忍不住涌出的泪还是沾湿了枕头，他不过是轻轻呜咽了一声，便被人大手一捞，滚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格外熟悉，是他小时候最喜欢也最放肆的地方。
相比于沈梓舟，眼前的人对他的宠溺那才是毫无底线，哪怕他将脚放在男人脸上，气愤的踩上两下，男人都能面不改色的笑他脚力软绵绵的，还很香。
“我们才不是坏小孩，爸爸最喜欢你活泼的样子了。”慕玄歌轻轻拭去他的泪珠，接着道，“打架也好，调皮也好，爸爸都喜欢，爸爸不需要你多听话多乖巧，只要你开心，只要你高兴，其他的都不重要……”
只要在律法的范围里，不管童念屿做什么，他都可以护住他。
当然，他也知道，他的小鱼是个有底线的人，超出律法的事情，他是决对不敢做的。
童念屿是怎么睡着的，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昨晚他再没有做那个奇怪的噩梦，再没有梦见那天血色的黎明，再没有梦见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
那一道道嘶吼着让他快跑，让他别回头的声音，也在男人轻声的哼唱中销声匿迹。
他睡得格外舒服，可另一边的齐无虞却是一夜未眠。
慕：【什么事说，别打电话，小鱼还没醒，一会儿吵到他了。】
齐无虞无奈的叹了口气，或许小鱼跟在他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小鱼若是跟着自己，自己是绝对不会为了他耽误自己的事情。
可慕玄歌可以，或许可以说，唐玖离开后，慕玄歌眼里便没有什么事比小鱼更重要了。
齐：【我记得当初那场大火发生时，小鱼是在二楼实验室，可我们抵达时，小鱼却发现在了庄园门外。当时的他衣服都被火烧到了，可身上却没有半点伤痕，睡得格外安稳不说，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那边过了许久才回复，齐无虞看了看时间，想来应该是童念屿起床了。
慕：【你是说，当时的庄园里，除了小鱼外，还有第二个人？那个人保护了小鱼，又将他送出了庄园？】
齐：【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那个时候情况突然，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是不可能活着离开二楼的，更何况，还是在没有受伤的前提下。】
慕：【那你发现了什么？】
齐无虞勾了勾嘴角，回复道：【那个时候，琴絮不是正好在附近？】
慕：【琴絮若在，他的蛇就在，如果是他出手，小鱼安然无恙就情有可原。可琴絮的蛇王，那个时候还没有长到足以救走一个孩子的地步。】
齐：【或许不是他救的，而是有人故意将他引了过来。若是那时的小鱼死在里面，梓舟第一个怀疑的人选，就是琴絮。】
慕玄歌看着安静吃早餐的青年，低头继续打字，【可是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呢？让梓舟和琴絮反目成仇？他图什么？】
齐：【琴絮乃是万蛇窟之主，若是他与梓舟反目成仇，那有些人要进入星罗盘，就不需要通过沈梓舟。毕竟进去的路，作为创始人之一的琴絮，也是知道的。】
【只是那些人万万没想到，会有别的人救下小鱼，他们无法嫁祸琴絮，故而带走了唐柳，如今又将主意打到了唐柳的孩子身上。琴絮一旦知道他和唐柳的孩子不见了，一定会被那些人利用。】
见状，慕玄歌眼角抽了抽。
慕：【不会的，琴絮的孩子在梓舟身边，不会有危险的。小鱼一会儿要出去走走，我得陪着他，你努力查吧。】
这边，齐无虞闭了闭眼，随手关上了手机。
当他齐无虞是什么？
他慕玄歌的手下吗？！
“叮咚——”
齐无虞冷着脸打开手机，当即扬起一抹笑来。
不多时，他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几人匆匆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