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音起的很晚,有点不经意地忽略送行这件事。
她下楼时,长安和乐乐已经在上课,一楼有点异常的安静。
秦音在楼梯口驻足,扭头问迎过来的冬荏:
“晟儿呢?怎么这么安静。”
“...少帅带着小少爷出去了。”
冬荏含笑解释,“先前少帅过来,知道夫人还没起身,见时候不早,便说明日要回徽州,不能空手回去,想去逛一趟百货大楼,给家里人买点东西。”
“小少爷黏着要一起去,芍药便跟乳娘一起跟去了。”
秦音听言不觉好笑,朝外面看了眼,点头道:
“不管他们了,难得天儿暖和起来,出去透透气也好。”又说,“去备膳吧,叫寒露备车,我一会儿去工厂。”
“诶!”
冬荏连忙应声去准备。
简单用过膳,秦音回房裹了件披肩,便重新下楼出门。
她坐上车,车门关上,不经意间想起什么,便开口交代寒露。
“先去趟医馆。”
“是。”
寒露驱车驶离庭院。
抵达医馆,快要临近正午,却见大堂里排队等候看诊的病人还不少。
秦音稍作犹豫,临时决定先待一会儿,便留在稍间里坐诊。
等病人都走的差不多,她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起身走到一旁的衣柜前,取了两瓶药丸出来,塞进手包里。
正欲锁柜门,便有人掀帘子进来。
“夫人,您有空?”
秦音挂上锁,回头看了眼,见是关老大夫,便扬眉笑了笑。
“有空,有事进来说。”
关老大夫这才放下垂帘走进来,立在桌案前,面上带笑一番欲言又止。
秦音锁好柜子,含笑看他一眼,转身走回桌旁坐下。
“怎么了?还吞吞吐吐的,什么大事这么不好开口?”
“也,也不是...不好开口”
关老大夫嘴角扯出抹干笑,微微倾身,声量压低说道:
“您这些日一直没过来,有件事儿,我一直想着问一问,是纪家三房的少奶奶生产的事儿,您可有打算了?”
秦音眼尾笑意微敛,乌眸安静看着他,语气沉静。
“什么打算?”
关老大夫怔了下,看她反应平淡,一时有点儿拿不准主意。
他神色谨慎起来,试探着悄声问:
“...她的胎,一直在我这儿瞧。这期间,夫人有给她瞧过吧?”
秦音眸色微动,微微摇头:
“没有,你直说,她的孩子不好?”
关老大夫脸色变了变,一时神色不安地皱了皱眉:
“那夫人还不知道?”
秦音蹙眉,“我知道什么?”
“这...”
关老大夫惊怔地瞠大眼,也不敢磨叽了,连忙快言快语交代道:
“我一直以为夫人晓得呢,那三房少奶奶怀的孩子,他不太正常啊!”
秦音瞳眸闪了闪,追问他:
“怎么不正常?”
关老大夫唉叹一声,一五一十交代起来:
“恕我直言,这孩子,恐怕怀上时,就不寻常,头一回不还是夫人给把出来的喜脉吗?我一直以为您知道呢。”
秦音:“我是把出喜脉,那时没看出什么问题,后面也没给她瞧过。”
“三个多月上,她便问我是男是女,我当时摸了脉,还叫她再等等。”
关老大夫心知坏了事,立马竹筒倒豆子似的全交代了。
“结果四个多月上,她又来找我看,那胎相...当时就不太对,按理说那个月份的孩子,能辨出个儿女来,但我瞧着,时男时女的!”
秦音闭了闭眼,好半晌,才沉声问他:
“现在几个月?”
“七,七个多月,脉象还那样儿。”
“这种事,怎么不早说?”
关老大夫一脸为难,吞吞吐吐地解释:
“我,我以为您知道呢...”
秦音眸色微暗皱了皱眉,没说话。
关老大夫小心翼翼看她脸色,又解释:
“...加上她怀的是遗腹子,早前外头又传过一阵儿有关那三房少奶奶的谣言,不清不楚的,事关纪家的名声,我也不敢多插手,一直都以为您清楚这事儿。”
董玉珍一直来妙春堂,秦音什么都没交代过。
关老大夫不知道自己除了装聋作哑,还能怎么做才对。
他也上有老下有小,都四世同堂了,到这个年纪,最怕担上什么事儿。
“早前董家老爷子病逝那时,满城的大夫都被人叮嘱过,不能再给董家医治,我这儿还是展副官亲自来说的。”
“我寻思,是大帅要治董家,治这三房的少奶奶,更不敢多一句嘴的。”
“前两日她过来,问到自己临盆时,说要重金请我过去坐镇,以防个万一。”
“我这拿不准主意,必定要来问问夫人的意思。”
“好歹是条人命,那孩子来历不明,生下后是个什么结果,也是已注定了,真不好,只当给她吃个教训。”
“既然大帅没把事情撕破脸,那就是还要维护纪家对外的颜面,这三房的少奶奶,是生还是死?夫人,您给我个准话吧?”
关老大夫也算见多识广了。
这高门大院儿里,少不了几桩腌臜事。
若董玉珍不洁,丈夫刚下葬就给纪家蒙羞,纪大帅为了瞒着这桩丑事,她一尸两命或许还是最好的结果。
军阀手上,沾的血还少么?
只要秦音一句‘死’,关老大夫到日子上,连去都不会去,更不会沾这个手,自有人会做这件恶事。
若是要董玉珍活着,那他还是要去一趟的。
至于不同寻常的孩子生下来会怎么样,董玉珍会有什么好下场,都不是他能管的事了。
“这件事,你别管了。”
秦音抬手扶额,眼睫微阖低声说道:
“我回去跟大帅商量,你就当不知道,照常做事。”
关老大夫巴不得这样,顿时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诶!好,那我,我先回去坐诊了?”
“嗯。”
*
从医馆出来,秦音坐上车,淡声交代寒露:
“先不去工厂,去趟军政府。”
寒露自后视镜看她一眼,低低应是,调转车头往军政府开去。
纪鸿洲正议事结束,刚站起身,便见展翔推门进来,俯在他耳边低语道:
“大帅,夫人过来了,在楼上等您。”
纪鸿洲一脸意外,转头交代他:
“难得夫人过来,多端几个饭菜送上来。”
展翔笑应点头,跟着他走出议事厅,才匆匆下楼去订菜。
纪鸿洲独自上楼,便见寒露守在办公间外。
“大帅。”
“嗯。”
他推门进屋,瞧见秦音背身立在窗前,正看外面庭院。
“瞧什么呢?这前面院子也没什么景色。”
“没瞧什么。”秦音回头看他,浅浅一笑,“等你呢。”
纪鸿洲勾了勾唇,提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揽上她腰,眉眼柔和问道:
“怎么突然跑过来?”
昨晚两人床笫温存过。
今早他走的时候,她还睡得沉。
这么快便找过来陪他用膳,定是想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