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和苗翠翠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苗翠翠自己当家,八百块钱是多大一笔数字?
苗振锋是个没心没肺的,由着苗翠翠打了热水洗了脚,自去睡觉。
反正天塌下来,他也要找个坑躺着。
剩下的一屋子女人抱着铁蛋,心里空落落的,头挨不着脚踏不实,止不住的发冷。
苗大婶是疼自己三个儿子,心疼孙子以后的日子,又担心娘家来要钱,十分的忐忑。
苗大嫂是男人没了指望,以后的日子还得慢慢筹划,还不知怎么把这个日子过下去。
两个妹妹却都是为自己担心,本来家里这个样子,已经难说好亲事,现在又有了三个劳改犯兄弟,说亲的事情是难上加难了。
原本在外面还不敢放开了哭,回到自己家,看到熟悉的草房,哪里还能忍得住,呜呜咽咽哭起来。
苗翠翠陪着哭了一场,心里到底记挂亮亮,家里公婆也在等消息。自己留在娘家照看,让天平先回去睡觉。
铁蛋这一天下来被吓得有些木呆呆的,只知道喊妈,紧紧攥着苗大嫂的棉袄衣襟不肯撒手。
苗大嫂子心里把苗海兵怨一回,又把娘家爹妈怨一回,怎么就把自己嫁到这样的人家?又恨自己一回,当年鬼迷了心窍,看了苗海兵身高腿长,星目剑眉,就点了头。
苗大嫂心里发狠,却惦记藏在床底下的饼干盒子。“妈,我先哄着铁蛋睡会儿。”忐忑了一天,铁蛋也有些受不住,哭了一会儿也睡着了。
把铁蛋的被子压严实,苗大嫂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悄悄摸到床底下的饼干盒子,里面是最近苗海兵带回来的钱。
有些是没交给家里的份子钱,有些是赌博的人顺手给的“喜钱”。
数一数,已经有两百多了。
这个钱,苗大嫂是不准备拿出来了,这以后就是娘儿俩的傍身钱。
苗大嫂抹了几张小票出来,贴身放好,留着备用,剩下的还放到饼干盒子里,往床底深处塞了塞。
等忙完了,苗大嫂才爬上床,迷迷糊糊睡过去。
屋里三个只知道哭,从三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苗翠翠已经知道了大概,三个弟弟肯定是出不来了,叹口气开始发愁家里的日子该怎么过。
前些日子,家里有些钱,倒也买了些东西。
家里粮食不错,肯定是吃不到收麦,还得想想办法,其他也就跟以前一样,过个囫囵样。
天平在寒风里吹了一天,早就被冻透了。
回了家,肖卫国和牛美兰也没休息,亮亮已经跟着两个叔叔睡觉去了。
牛美兰给天平塞了个灌满热水的盐水瓶,“怎么说的?”
天平知道的还是派出所的人跟他说的,那三个肯定是要判的,至于其他人,应该没什么事儿。
牛美兰叹口气,只觉得心里噎的慌。
老大两口子齐心协力过日子,翠翠现在也改了,遇事没有这么心窄了,平常说话也有了笑模样。养了一院子鸡鸭,还要忙着轧棉花,牛美兰看着欢喜。
现在每天给儿媳妇烧火做饭带孩子洗衣服,那是一点儿都不带抱怨了。
这眼看着好日子来了,又遇上了这样的事儿。
“翠翠怎么说的?”现在就怕儿媳妇还非要往娘家那个火坑里面跳。
天平摇摇头,两口子还没说的上话。
天平想想,还是先跟家里说一声,“那边还欠了八百的外债,是翠翠舅舅那边的。那边但凡知道了,肯定得来闹。”
“你可千万别上赶着,本来就甩不脱,现在更不能沾手!”牛美兰大呼小叫起来,被肖卫国喝了一声,才低下声音来,“也不是我当妈的没良心,你们两个的小日子得自己过。真要像李建文两口子那样,日子可难熬。再说,来财和来福本来也能扶得起来。”
苗家可是扶不起来了,等到铁蛋长大,怎么也要等到十年以后再说了。
给天平紧紧弦,两口子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可别上赶着给丈母娘那边填坑。
天平叹气,就算想要撒开手,也没这么容易。
翠翠舅家在苗家要不到钱,肯定是要找苗翠翠的,就在一个村里住着,根本就逃不脱。
八百块不是八块,翠翠舅家肯定是不能饶过的。
再说了,肖老爷子是要脸面的人,要不是因为这,苗家平日怎么可能占到肖家这么多便宜?
事已至此,多想也没用。
牛美兰辗转反侧一夜没阖眼。
第二天一早,苗翠翠起床,厨房里冷锅冷灶。
往日最爱睡懒觉的苗大嫂居然也跟着起床,往屋后去。
屋后搭了个鸡窝,养了十来只鸡鸭,还是苗翠翠买鸡苗鸭苗的时候送过来的,也养大了一些。
苗大嫂抓了一把麦子先把鸡鸭喂了,后院的菜地里已经光秃秃的。
苗翠翠找了玉米面,准备煮一锅玉米糊糊,上次拿来圆枣还有几个,索性一起放进去煮煮,也能甜甜嘴。
苗大嫂帮着烧火,红彤彤的火塘映到苗大嫂的脸上。
姑嫂俩相对无言,只默默干活。
等到锅里熟了,苗大嫂就从柴火堆里抽了根粗壮的树枝,往屋里去了。
顷刻功夫,屋里面就鬼哭狼嚎,“嫂子,你打我干什么!”
两个妹妹吱哇乱叫,苗大嫂子叉腰怒骂,“以后起晚了就没早饭吃,赶紧起来,今天没早饭了,给我下地去!”
苗大嫂说不给吃就不给吃,只给自己和铁蛋盛了玉米糊糊,又给苗翠翠捞了一碗。
剩下几个人就干看着,苗振锋要动,直接就被捶了腿。
苗大嫂吃完饭,先带着饿着肚子的两个小姑子开后面的菜地,别人家早就铺了稻草,种上了大蒜、菠菜。现在种大蒜、菠菜已经来不及了,但是还能撒点青菜种子,铺了稻草,等到立了春,没几天就能吃上青菜了。
苗大嫂撒泼的时候连苗振锋都打,苗振锋恨得牙痒痒,“你男人还没死,就敢打公婆、小姑子,真是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泼妇!”
当了一辈子懒汉的苗振锋根本没什么力气,种地还不如两个女儿,被逼着去锤了稻草回来搓草绳。
搓的不好了,要挨打;搓的慢了,就不给饭吃。
苗振锋哭爹喊娘,但是也拿儿媳妇没办法。
邻居们听到了还劝他听话,儿子已经这样,总要为孙子想想。
再说了,懒汉有人治,村里人也乐的看笑话。
李桂生上午来了一趟,看到苗振锋一把鼻涕一把泪坐在堂屋搓草绳,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支书,你可要为我做主!这样的儿媳妇可比旧社会的地主老财还要狠啊!”
苗振锋的哭诉听得李桂生心里直乐,可算是有人能治这个老小子了。
苗大嫂根本不怕,三两句说完,当着李桂生的面就抽了苗振锋一记。
“支书大叔,您是知道这家的情况的,我要是不狠点,难道一家老小扎了脖子去见苗家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