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信在军中人缘极好,加上云枝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儿,直到彻底入了夜,宾客才散得干净。
赵玦与云枝手牵着手,与暮信、玉氏道了别,亲自送她回福园。
按规矩,从明日一直到大婚,两人便不宜再见面了。
男人很有些恋恋不舍:“什么破规矩,三天呢。”
云枝好笑,搂着他的腰:“很快就过去了。”
男人化身大型猫科动物,在她怀里扭了扭:“要不我夜里偷偷来?”
“老人说,这是为了婚后吉利,你要是觉得不重要,随便……”
“重要重要,我不来了,你要记得想我。”
云枝拍拍他的背:“今天累了一天,回去吧。”
赵玦又磨蹭了好久,临走前忽然问:
“明早郭老来送药的时候,你问问唐吟那伤能治不。”
云枝莫名:“不能啊,我两年前就问过了,你为何突然关心这个?”
赵玦在她额头点了一下:“笨。”
云枝瞪大眼睛:“你说我笨?!”
赵玦走了,云枝跟阿哲月娘两个求证:
“他是不是瞎?世界上还有比我更聪明的吗?”
阿哲笑道:“没有了,郡主是这世界上顶顶聪明的人。”
“哼,有眼光~~~”
这一天脸都笑僵了,云枝坐在梳妆镜前护肤,忽听得外头瓦片响。
不一会儿佛手走进来,已经换好了睡衣。
云枝从镜子里瞥见,头也没回:
“身手退步了啊,翻个这么矮的墙竟然有声音。”
佛手径直往她床榻去,一头栽在上面,鞋飞一只老远。
月娘上前一看:“谭将军原来是醉了。”
“醉了?”
云枝起身走过去,果然距离近了便闻到淡淡的酒味,混合在洗漱香膏的香味中。
“今天谁灌她酒了?”
佛手的酒量她可是知道的,不说千杯不醉,轻易也不能把她喝成这样。
月娘说:“奴婢瞥见一回,是瀚澜那位王子。”
云枝顿时感到生气:“王八蛋,给他面子做什么?不知道拒绝吗?哥哥也真是的,也不说让人帮帮忙。”
佛手撑开眼睛,拿脚尖勾了勾她小腿:“快熄灯,晃眼睛。”
云枝上了床,阿哲等人出去了,佛手忽然侧撑着头,冲她笑着。
云枝只看到一个淡淡的轮廓,拍着心口:
“大半夜的你干嘛?在我这里耍酒疯就扔你出去。”
“那点酒还不至于醉。”
那声音,哪有半分醉意在里头?
云枝摸了摸她的下巴:“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送你个礼物。”
“谢谢,不是已经送过大炮了吗?所有人都没你的礼物拉风。”
只不过还不到炫耀的时候,大家不知道罢了。
佛手躺了下来,换了个话题:“唐吟的伤,你说还能不能治?”
云枝刚闭上的眼睛一下子又睁开,腾身坐起,抓住佛手衣领:
“刚刚赵玦就这样问,你也这样问,你们什么意思?”
佛手“啧”的一声,拍开她的手:“你就没发现,费序瞧她的眼神不对劲?”
云枝脑海里“咣当”一声,声音都变了调:“老费?”
佛手枕着胳膊:“费大人样貌是差了点,但性子不差,为官清正,三十岁瞧着年纪是大了些,但其实还好,而且他没成过婚,没爹没娘,没有婆媳矛盾,就是穷了点,但官做久了也穷不到哪儿去,唐吟又不差钱……”
她列举了一大堆费序的优点,云枝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费序与小陶是主仆,唐吟与阿锦是姐妹,真要成了怎么论?
这不扯呢么?
“不行!唐吟不会想成亲的,老费就是自作多情!”
佛手对唐吟的过往也比较了解,扪心自问,换作是她,估计也没勇气再步入另一段感情。
但这也说不准。
这是个女性过得很潦草的时代,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平权与思想解放的启蒙,很多人都是过一天是一天。
而且唐吟现在有家人,自己有挣钱的本事,重塑了自信自尊。
费序虽有诸般缺点与不足,也是个正正经经的文官,且颇得储君器重。
佛手说:“我劝你别这么早下定论,还是问问人家自己的想法,万一她有意呢?”
云枝带着一脑门官司入睡,半夜连做几个梦。
早上醒来,身边早空了,她浑浑噩噩洗了脸漱了口,阿哲说桃花已经送药来了。
云枝喝了药,问桃花:“郭老呢?”
小姑娘说:“郭老昨夜吃多了酒,熬好了您的药又折回去补觉了。”
云枝点点头:“郭老起了给我送个信,我有事请教。”
“好的。”
没等到郭老,先等来暮云夜。
她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其貌不扬,眉目柔顺,放在那里毫不打眼。
“这是霍芳,擅长辨毒与药膳,以后留在你身边伺候。”
云枝放下手里的东西,知道这便是哥哥说的死士。
没想到是位女子。
云枝对月娘与阿哲道:“你俩带她去安置。”
三人下去后,暮云夜道:“你身边太多生面孔也不好,她是联络人,有需要找她。”
“好。”
近午时,桃花让人送了信过来,云枝放下绣绷子,长舒一口气。
许久不做这个,眼睛都快变成斗鸡眼了。
窑炉,蓝泰竟然也在,“表弟什么时候对岐黄之术也感兴趣了?”
蓝泰行了礼,目光躲闪道:“落霞山……物产丰饶,有许多珍稀药材,为免暴殄天物,向世子请教一二。”
云枝向华承行了礼,很想问问不是想追求晏同春吗?还成天围着师父打转,什么时候能娶到媳妇儿啊?
那边郭老冷哼一声:“过来号脉。”
云枝只好按下闲话,过去坐下:“您怎么朝我使脸色?昨天我哥灌的您的酒?”
桃花笑着说:“郭老对谁都一样,这叫起床气,不是针对郡主。”
老头子又冷哼一声:“今天太阳好,把那几扁药搬出去晒晒。”
桃花吐吐舌头做事去了。
把完脉,云枝问:
“郭老郭老,您肯定认识很多名医,唐吟脸上的伤到底能不能治?”
“不能。”
“哎呀郭老~~~大慈大悲活菩萨~~~”
当官的若娶一个毁容女子,于官声有碍。
世俗就是这么操蛋。
可费序明知如此,还是对唐吟释放善意,至少表明他值得帮一帮。
而且云枝思来想去,现在去问唐吟,她必定一口拒绝。
可这拒绝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对感情灰心,还是担心自己影响了费序的前程呢?
老头被缠得没办法:“像她和牛将军这种情况,都是经年的旧伤,深入腠理,就算能治也得吃许多苦头。”
“我倒是认识一个老家伙,确实大概可以,但需要剥开伤痕剔除僵疤,最后的效果么也不能保证。”
“面部肌肉走向众多,牵扯广泛,说不定最后功亏一篑变得比从前更丑陋,何必非要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