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的出阁宴,阖府同庆。
桃花作为郭老的小药童,被奉为上宾。
将军夫人玉氏特地为她准备了一身漂亮衣裳,早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桃花简直不敢认。
今日穿得漂亮不说,还吃到了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桃花只觉得惋惜,要是祖母和母亲也能在就更好了。
不知道祖母如何了,她不能给祖母送终,太不孝了。
惦记着药庐离不开人手,桃花说:“我吃好了郭老,回去守着炼丹炉。”
郭老作为京城名医,在坐的一半夫人都曾是他的病人,想走都脱不开身。
闻言很是看了小姑娘两眼:“这么热闹你还回去啊?”
“再热闹我也不认识几个,郡主那里已经道过喜了,而且我来是跟您学医的,您和世子慢饮,我回去了。”
穿过廊庑,正抹泪的时候,忽与一匆匆行走的少年迎面相撞。
少年眼疾手快避让一边“这……今日事多,可是怠慢了宁姑娘?”
桃花擦干净眼泪,见少年唇红齿白,眉眼生动,原来是将军继子。
方才宴席间,他与小暮将军一起给郭老和世子敬过酒。
“不是的,我只是一时想到病重的祖母,并不是有意在郡主出阁宴上落泪,请少爷见谅。”
少年的视线从她哭红的眼睛滑过:“姑娘言重了,人有七情六欲,为家人伤怀在所难免,姑娘回去歇着吧,我还招待宾客,先去前头了。”
桃花侧身行礼:“少爷请。”
少年走出两步又折回来:“我不是什么少爷,我叫蓝泰。”
桃花莫名其妙,暮将军的继子还不是少爷啊?
蓝泰只是笑笑,转身走了。
拐过一道桃花门,见云枝领着女学校长往花园里的暖阁去。
他遥遥行了一礼,先去了前院。
云枝屏退旁人,瞧着晏同春脸色:“你还好吗?”
晏同春笑道:“我很好,郡主不用担心。”
云枝是不担心,只不过心里猫抓似的难受。
华承今天的情绪很奇怪,说他高兴吧不像,不高兴吧也不像,时忧时喜,患得患失的。
张口就问人家感情问题挺冒昧的,云枝折了个中:“你母亲好些了吗?”
晏同春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郡主放心吧,母亲不会带我回京的。”
云枝眉梢一挑,喜色便带了些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可你难道要跟……”
她下巴朝前院点了点:“虽然我觉得世子是个非常好的人,但你们好像没什么感情基础,为了躲避眼前的麻烦就允诺一场婚姻,我昨夜思来想去,怎么都有点不划算啊。”
晏同春今日的一切都是勉力支撑。
胭脂下是母亲留下的巴掌印,胃部因断食后忽然复饮而灼痛着。
今日离家前,母亲也只是冷言冷语,她说不管了,孩子大了,也管不了了。
并无她期待的相互理解。
但这是太子与云枝的出阁宴,她的任何一个表情都会被人分析、揣摩、吹毛求疵。
企图在她的脸上找到失意、难堪,或任何一种让人兴奋的情绪。
所以她要笑得比往日更加完美。
此刻,面的云枝的关怀,紧绷的情绪才奇异的松懈下来:
“那郡主昨日,还特地折回来与我说那些。”
云枝坐下给自己倒茶:“那谁知道呢,我哪知道你对世子有没有一丁点好感?万一是有的,你却答应了那边的婚约,岂不让我后悔一辈子?”
后悔一辈子么?
晏同春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倒的茶水:“我并没有告诉母亲世子的事。”
云枝动作一顿,愣了会儿笑容更盛:
“嗨呀!我就说嘛,二姑娘这么聪明,未必需要靠旁人来救,想要什么自己就能争取!”
“怪不得世子是那副表情哈哈哈,你是不是拒绝他了?”
晏同春反问:“郡主这么高看我啊?”
云枝睁大眼睛:“不可以吗?你本来就很聪明啊。”
晏同春喝下茶水,花香味在唇齿间萦绕,心绪也渐渐平和下去。
“我也没有拒绝世子。”
“呃……”
云枝搞不懂了。
晏同春笑道:“那首诗,是我八岁那年,为太后娘娘的赏花宴所准备,交给先生过目的时候,先生说锋芒过露,失了女子揉婉,被我揉成一团弃之于地。”
云枝恍然大悟,“难怪我从未听说过这首诗。”
晏同春看过来,云枝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小声嘟囔着:
“是叫你是京城第一才女,诗集被京中贵女人手一份,人家虽然不是贵女,也赶个时髦嘛。”
晏同春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郡主原来看过我的诗集啊。”
反正已经说漏了嘴,云枝也不藏着掖着了:
“是啊,我可是仰慕二姑娘已久呢~”
两人目光一接,同时笑了出来。
云枝又好奇:“那你是怎样说服宴夫人的?”
晏同春摇头:“请郡主恕我不能细说。”
云枝伸了个懒腰:“那行吧,只要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就安心了,估计你也想图个清净,就在这儿待着吧,我还要去跟那些人周旋。”
云枝撩开帘子,想了想又折回来:“你也觉得华承世子还行?”
晏同春叹道:“他在京中四五年,我们之间实际的接触不多,但世子的为人却看在眼里,不卑不亢、不戾不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云枝听得高兴:“那你就跟他试试,要是你俩能成,等你们成婚的时候,我必定送上厚礼。”
晏同春忽然道:“一个丞相之女,一个镇北王爷的世子,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见她神色陡然变得认真,像是在探究着什么,云枝沉默下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云枝许久才道:
“二姑娘,想要得到,必定要有所取舍。”
晏同春闭上眼睛。
她确定了,稍有差池,殿下真的会动晏家。
但她并不觉得父亲无辜。
云枝以为她伤怀,上前一步道:
“听殿下讲,六皇子去世前夜,曾与你父亲说过话,想必有所忠告。”
晏同春笑道:“郡主不用担心,您同我说这些,已经超出我俩交情,我知道,您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