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策见她良久不吭声,再度了她一眼,就扭头回去又准备阖眼了。
“昨日夜里,你去了哪里?”桑陵垂眸身下迎枕,终是问出了口。
他遂又一睁眼,“中校署啊。”
回答起来,表现得很是漫不经心。只是漫不经心得有些刻意。
桑陵就狐疑盯上来,“你知道你身上的这股酒味,现在都还有吗?”
傍晚在是非堂里她就闻见了,不过那时候全神贯注章氏和聂广身上,没工夫管这些罢了。
聂策闻言又抓着自己里衣衣袖闻了两下,“哦”了声,“在丘家的酒肆,和杨焕喝了点。”顿了顿,又改口道,“喝了有一些,今早醒来是在丘家厢房。”
“那为什么不差人回来回个信呢?”夜色下,桑家女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聂策喉头滚动,“应不识也醉了。”
就听对面人冷笑了声,“兴致这么好呢?”
好到——拉着那个沉默寡言的侍从都喝倒了。
听这话的语气,难不成还是在为他夜不归宿生气?聂策怔了怔,原本沉闷的情绪登时露出个泄洪口来。
从前也不是没有夜不归宿过,甚至连着几日都不回也是常有的事。可以前就从没见她多问过。甚至他主动交代,她也只是敷衍回应。
她哪会在乎他去了哪?
今日这一问,却是头一回。
聂策自己都没意识的扬起了嘴角,没顾着先前种种不自在了,无声一笑,又冷哼了声。
能问出这样的话,桑家女可能连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罢。不然她不可能会这么打趣啊。
桑陵又忍不住再瞧了他一眼。
“你哼唧什么?”
却不想这么一瞧,才看见这厮竟是在笑,她眉心一拧,待要问,就听聂策揶揄着说起来,“谁叫你同我拌嘴呢?”
“我几时同你拌嘴了?”说完才想起那几日,两个人是吵过几次。他喝酒那天,虽说没吵起来,但之间相处也是不愉快的……
她就不说话了。
聂策自顾自的继续说,“你要同我拌嘴,我自是不舒坦,拉着人喝酒罢了。”
感情还是他自己灌醉应不识的,桑陵有点想笑,还没发出声音来,就又听他道,“你突然问起来,不会是以为我走马章台去了罢。”
“你要去,我也拦不住啊。”她接得也迅速。
聂策无奈摇了摇头,不知道如何说话了。又不觉想起昨夜,一整个晚上,他一个劲地追问杨焕,但见杨焕不断看应不识,干脆就把应不识也拉了来,一边灌酒,一边又开始问起了他。后来丘函好像也来了,劝阻了几句什么,不过他已经听不清了,也记不得,只记得自己仍不断地在问“她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喜欢我呢?”……现在想想那场景,头皮都还发麻。
且不知道今后要如何面对那三人。
少年将军平躺回去,实在忍不住,“啊呀”了声,倒把桑陵吓得一震,刚要啐两句,这厮又和疯了似的,直接压到她身上来了。
“聂策!”桑陵吼他。
聂策俯视身下人,微微叹了口气。这会气氛倒不似刚才,反倒是莫名暧昧了好几分,桑陵周身的怒气不由得消了一大半。
“桑陵,你是欢喜我的,对吧?”他似乎憋着一股劲,说完就又立即追问,“是吗?”
“这个问题你不是问过了吗?”
“那次不算。”
桑陵垂眸嗫嚅了一小会,“是啊,欢喜。”说完停顿了一下,平心静气,“我也才知道。”
这是发自内心的实话,她也确实是在这一晚上才思考清楚这个问题。虽说对未来还有顾虑,也有担忧。但也还能坦然承认。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有什么丢人的。
“但你若负了我。”于是她又说,“我也会抛弃你。”
尽管到现在,她仍需要依附聂家,但以后如何不好说,她有手有脚,也有些学识,说不准以后也可以和姑姑一样,自己一个人撑起自己一个家呢。
就听聂策大笑起来,她尚且分不清这笑是为什么。但莫名不爽,一抬腿狠狠踢了他一脚,“有什么好笑的?”
身上人登时抱着腿坐了起来,“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动起手来了?”
两个人在帐中打架,也不是头一回了。桑陵忍不住噗嗤一声。“谁叫你笑呢?”
“笑都不能笑了?”聂策搓了搓被踢的小腿,喃喃念了句,“你也实在太凶了些。”
她愈加想笑,只觉得这厮这会可爱得紧——又好看,又可爱。
聂策察觉到她直勾勾的目光,便也对视瞧住了她,屋中缕缕光线好似都汇聚上来,桑家女的鹅蛋小脸上香腮赧红,只是左脸腮下,还有些淤青,他便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那半边脸,“还疼吗?”
“疼。”桑陵也没有掩饰,跟着也摸住了他那半张脸,“你呢。”
这下语气都不复方才的柔和了不少。聂策便学她,“疼。”
她不觉笑出了声,又觉得眼眶温温热热的,她脸上的疼,是为达到目的弄出来的,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也不在乎疼不疼的事,可聂策不是……在这个事上,他确实冤枉,这半张脸现在看着都还有点肿。
她撑着身子靠近,朝他侧脸轻轻啄了口。
女儿家纤长的睫毛轻轻一扫,无需刻意,就轻易地扫到了对面人的心里。聂策的眸色一下就发了沉,便抓着她的手再次压了过来。
不过这一回,动作再温柔不过。
黛色纱帐经窗前风吹起一角,银白月色顿时流淌进来。桑陵的两只手都被他扣在了迎枕上,她忍不住轻喘了声。
“这下就不疼了。”他低头含住了她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