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走了,陈平闲了。
陈平拎着两坛子桂花酿,迈着前所未有的闲适步子来找韩翊。
“羡慕我不?”陈平一边扯开坛子上的封泥,一边以前所未有的豪放姿势喝着。
韩翊不解。
“我呢,有妻只一人,无自找的烦恼。”陈平直言不讳。
韩翊心里也不愿这样,他很怀念生命中只有仓慈的日子。
“我说你,大兄弟。我算你兄弟吧?”
陈平的又一句废话。
“你这样可不中。第一次见你是在濮阳,那时候你的眼神很干净,也可以说,你心心念念的只有你未婚妻一人,是百毒不侵的那种。那样的你,让人感觉到阳光和温暖,有种不由自主地想与你为善的感觉。”
韩翊从不知道,自己在陈平的眼中,曾经是那么地美好。可是现在的自己不还是以前的自己,没有第二个韩翊呀。
“现在的你,离你远远的,就有一股子阴恻恻的感觉。你没注意到吗,现在的我,找你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勤了。”
好像有这么回事。
“我感觉,你好像在一个泥潭中越陷越深,有种越来越走不出来的势头。就比如说,女人。”
又被陈平说中了。
“比如说,那个来无踪去无影的铃儿,是叫铃儿,没错吧?还有那个锦娘。你如果一直不忘初心,那么这两笔孽债,怎么都沾不上你。
就说说那个曾经无形中救了你的仓慈吧。从她失踪到现在,才几年的时间,你对她音容笑貌,还记得清楚吗?不要告诉我是时间久了原因。
问问你的心,你对她的情谊,还像当初那么地浓烈吗?是你变了,和时间无关。”
韩翊很认真地思考着陈平的话。
“你也算是个世家子,当听说过谋略。到目今,最成功的谋略,美人计当在首位之列。美人侧最是英雄冢。韩翊,你好好想想,你问题出在哪,你自己觉得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还有你打算以后怎么解决以前的问题,以后又怎么办?”
韩翊埋着头,陈平看不清他的脸,
“你自己想吧。你怪不怪我不要紧。如果你走不出这个怪圈,只会沉沦,然后成烂人一枚。我的朋友,可以是穷人,但不能有烂人。”
陈平走了,韩翊的眼中满是泪水。他知道,陈平的日子一直不好过,经过这次的劝谏过后,他的日子会更不好过。自己都这处境了,还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提点韩翊,这才是真兄弟。
打那以后,陈平就真的没来找过韩翊,一次都没有。可项悍却时不时地带着些好东西来找韩翊,对于被问到的怎么看待红粉佳人这个词时,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对于襄邑事件,他却有着自己的看法,他说,那锦儿,担着小妾的名分,做出那样的事,的确不对。但是,韩翊绝不能忘了,那锦儿,可是韩翊和襄邑那头的纽带。襄邑的锦世间第一,可以卖给韩翊,也可以卖给韩翊的对手,比如说姚记。
像韩翊这样,因为一件事就彻底把锦娘冷落起来不对。他如果还想与襄邑有所往来,至少得在襄邑那堆人面前,把面子做足了,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好。
韩翊呆坐了一夜,第二天没有跟陈平辞行,便在彭城买了些上好的礼物匆匆赶往襄邑大宅中。
宅中一片死寂,一如锦娘空洞的眼神。
“你很中意他?”
锦娘没有理韩翊。
城门处挂着的那头颅还在,虽然成了骷髅,但仍是锦娘心中最大的痛,从那天起,锦娘没有再出入过那个城门。
“你的方式方法不对。事情不能那么做,如果一开始你就对我真诚以待,也许,我会很乐意与你分担,你们早就双宿双栖了。
不论在什么时候,你都不可以把我家人的性命当笑话。我的心会痛,就像那个人没了,你的心也会痛一样。”
锦娘看也不看韩翊一眼。
“我也有爱人。如果不是因为要找她,我就不会掺和到生意中来,那就更不会遇到你,遇见项王还有亚父他们,所有这一切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和你一样,我有得选择吗?”
锦娘已经死了心的样子。
“我不会强迫你什么,也不会扔下你不管。毕竟相识一场,而且,你还是一介女流之辈,又回不去娘家,青壮的男子要在这世间生存都异常地艰难,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定不会少了你的。如果有一天,你再遇到合心意的,只要跟我说一声,我发誓,只要我的话还作数,我一定会诚心地成全你们祝福你们的。”
这些话是说给锦娘听的,也是说给襄邑城里的某些人听的,但其中绝对带着真诚。世间已诸多不易,又何苦去为难一个被自己掺和了姻缘的女娘,哪怕是无心的,自己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锦娘没理韩翊,可韩翊在办完事离开襄邑前,还是挑了自己手头最好的锦几匹,找了襄邑城里口碑最好的裁缝去为锦娘做了新衣。
回到彭城时,陈平还是不肯见韩翊,但是却说,他终于敢于直面自己的过往,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是好事。
韩翊对项悍有着点子感激,但他知道,项悍的智慧还没有到达那样的高度,这事背后,定然有高人在指点。
军市令喜欢的从来是锦缎之类的花里胡哨的东西,韩翊依然带了他最喜欢的桂花酒,却发现他一夜之间须发尽白,人也不似以前那般灵活开朗了。
见韩翊的第一句话便是,“那孩子,水性极好,能在水下呆个几天几夜都不用换气的,他不是死于意外的,对吧?”
军市令口中的孩子,指的是周推。
小柒原先提到过,田荣那人野心太大,而且德行太拉胯,与刘邦是盟友关系,但永远到不了天长地久的那种程度,反正项羽与他已经打起来了,韩翊只得把他推了出来,
“周推出事的前一天,好像说过他发现齐国那头好像在不正常地厉兵秣马。王宫有兵再正常不过,一般人哪里知道什么正常不正常的?然后,我就当是他去过许多地方给我讲过的许多见闻中的一次,没有太过上心,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说完,韩翊看了军市令一眼,他异常地平静。
第二天一早,军市令就从军市处消失了,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