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再去看陈平时,项悍已经不在跟前了,因为他觉得他们俩都太过沉闷。
而且,韩翊还发现,陈平的住处,守卫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后来没有了。可在没有陈平允准的情况下,他也没有进去半步,都是隔着墙说话。
“韩翊你个傻瓜,我让你守住本心,又没让你一傻到底。明眼人一看到周推没了后军市令的变化,就知道个七七八八的,结果你还真来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下可好,那个把你当酒友的人都没了,看你以后在项王这边难受不?”
前军市令,该不是去找田荣报仇了吧。田荣那土匪头子,可是惯常把人当鱼脍剐的。韩翊这才着了急。
着急没用,好歹也是范增的亲戚,可是哪儿也没传出半点关于他的消息。
新来的军市令是个闷嘴葫芦,看起来不笨,也不哑,就是三天五天的嘴里迸不出半个词来,性子急点的,都能被他活活给急死。这与他二十左右的年纪很不相符。他唯一的好,就是从来不沾韩翊半点儿小便宜。
韩翊也不敢小看他,就像以前陈平说的那样,但凡是项羽军中有点油水的地方,无不是项家或者范增家的亲戚把持着。他与他之间,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
陈平终于来找韩翊了,当着军市令的面,是红着眼睛的。
他说他的妻儿还有大兄一家都不见了。
韩翊被骇得汗毛一根根地立了起来。即使如今烽火连天的年月也没能改变华夏族骨子里的安土重迁,死都要死在家里,更何况是全家就那么消失了?
这让陈平如何受得了?
“也不尽然,大概三月前,我就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以前每次我妻子的家书,都是她写的,包括我大兄家的近况,也是她告诉我的。
可是三月前,我发现,她的家书越来越稀少,倒是我大兄给我的越来越多。我大兄不识字,请人代写家书就像是淋毛毛雨,家里的收入那么地紧紧巴巴,他哪来那么多银钱来做这些事?
我早就该想到这些的。”
陈平的痛苦全写在脸上。
“也——许——,他们只是暂时到一地。那你是怎么确定他们不见了的。”新军市令终于开了口,而且一次还说了这么多话。
陈平发现这一切,竟然是驿站里传递消息的告诉他的。那人告诉陈平,他们早就发现他的妻儿和大兄家没了人烟,驿站的档案里也没有接收记录。对于陈平的那些个家书从何而来,他们也无从查起。
陈平家的事让本来就压抑的气氛理是降到了冰点,韩翊的脑子不停地翻找着各种的可能性,一想到周推是项伯的妻舅这一层时,他眼前一亮,
“不知你岳父家现在还在阳武没?丈夫长年不在家,嫁得近的,娘家顾惜一二也是常有的事。”
虽然只是往好里猜测了下,陈平还是受到了些安慰,他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神志有些恍惚地说道,“希望借你吉言吧。”
韩翊一把拉住陈平,回头问项悍,
“现在阳武归项王管。一个县治下的百姓往来,总是得有官府给办的关传才能走得远。悍兄弟你是项家人,就不能帮忙周旋个一二吗?况人口问题本就在职权范围内的?”
项悍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没有说话。
陈平苦笑着打圆场,
“军中之事,国中之事,项王在项王做主。项王外出时,是亚父做主。军中有数十万将士,人人的家中都有妻儿老小和自己的难处,项王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
眼目下项王与田荣的战事正到吃紧的时候,国事体大,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家事,还是不要去烦扰他的好。”
项悍更尴尬局促了。
鲜明的对比。
小柒说,铃儿有了自己的骨肉,一直是栎阳汉王宫中派着妥当之人在照顾着她。相较之下,还是刘邦更有人情味。韩翊在心里暗自想着如果陈平遇到这事时是在汉王麾下,那么他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为难。一时间,他竟前所未有地盼着陈平去西边为刘邦效力了。
韩翊的脸色也极难看。
项悍诧异地看了眼韩翊,问他真不知陈平的底细吗?陈平在阳武的境遇,一点也不比韩翊家在洛阳的差。
因为他娶的,可是阳武城数一数二的张姓大户之女。那张家在阳武县城可是了不得的存在,至少是好几十年的望族了。前朝时,听说出了个柱下御史(即在皇帝大殿柱子跟前记录皇帝和大臣言行的官职),张家其他在当地的大小官吏更是数不过来。
虽然后来那个御史因得罪了赵高回了阳武避祸,可那却一点也不影响张家在阳武县地界的名望。当年张子房先生几次过阳武,都是住那家的。
现在到处战事连连,如果一定非要细说的话,项王对地方的控制,还不如那些个簪缨世家呢。这也是为何项王和亚父当初明明是看到分封的后患的,还封了那么多个王的原因。
陈平的妻儿是张家的骨肉,要是真有事,他们又怎会放任不管?张家都好好地在那,陈平的妻儿更是不会有事的。陈平的着急,本就是没必要。
项悍对地方治理的见解颇有几分道理,韩翊对他刮目相看。
“所以呢。韩家公子,你的未婚妻,母族衰落,你家又被逼成了那样,到现在还音信全无的她才是你最该担心的。”
前不久小柒告诉韩翊,汉王早就在全力帮他找寻仓慈母女,多方寻找,找到她们,会是迟早的事。
刘邦给韩翊的,是满满的归属感。而这些,一直在亚父的教唆下暗地里要把底下的人分个三六九等的项羽是没有做到的。
韩翊更想把陈平撺掇到刘邦跟前去了。
虽说听了韩翊转述项悍的话,陈平也没有闲着,他不断地前往驿站打听阳武那头的情形,同时每天都有到范增处请缨,想要去项羽处助他一臂之力。可这些都被范增当成是陈平想要分散项羽的兵力去为他找寻妻儿的私心,于是每次都以“西线也吃紧,随时听从调遣”搪塞过去了。
后来才听项悍说,那是陈平真急眼了,可能事情比先前他预估的要严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