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弱点在某些时候会放大,比如面临危险,比如现在,比如黑夜。
西夏人累了,饿了,今天死了很多人,周围到处都是敌军,而且还在步步紧逼。
那条代表着生的通道眼看要打通了,身后喊杀声震天,旁边一头猛虎在窥视,请问,这时候你会怎么做?
随着天黑下来,进攻的人心中渐渐有了生的念头,许多人跑到边上假装中箭爬到角落里,防线的压力明显减弱,黑夜给了求生的人懦弱的人最好的掩护。
元昊立刻命令自己的精锐进攻,他很清楚,第三道防线并不坚固,之所以攻击不利是因为许多人都看到了生的希望,不想死战了。
随着青龙军主动让开,一条五十步宽的大门打开了,前面的西夏人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人群犹如放开闸门的水喷涌而出。
归德堡南门再次冲出了马军,他们没直接冲击,而是沿着大阵的边缘,削着落单的脱离军阵的倒霉蛋,跟上次不一样,这次没人顾得上他们了。
水流是有惯性的,人群的惯性更大,只要冲过那几百步就能活命,这个念头刺激着所有西夏人。
元昊命令马军去围堵冲出来的骑兵,那将军答应的挺痛快,可是却带着手下扭头加入了往北的人流……
局面失控了,黑夜给了想活的人掩护,又有谁不想活呢?只有几百步而已,过去就能回家和妻儿团聚了,为什么要去跟那些魔鬼拼命?
冲过去的人发出欢呼,他们在庆幸自己的好运气,这给后面的人巨大的刺激。
几万西夏人拥挤在一起,不分马军步军,更不分将军还是帐丁,许多机灵鬼把碍事的兵器丢掉,把沉重的铠甲丢掉,这样跑的更轻松……
五十步宽的通道不窄,可相对于几万人来说还是太窄了,可没有人试图把通道拓宽,为什么要去?只要再往前跑几十步就能逃出生天了,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拼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闸门处的青龙军不断的发射弩箭,射倒一个个逃命的懦夫,挤在一起的人群根本不需要瞄准,只要射出去总能射到运气不好的人。
有人被挤到他们面前被长枪捅死,而被捅死的身边的同袍甚至都没看他一眼,他们紧紧盯着前方,还在庆幸着自己的好运气,直到好运气用完,自己也被捅死。
归德堡东门,马风盛愿带领所有能战的青龙军杀了出来,人流一阵慌乱,他们拼命向东挤,希望离这些刽子手远一点,结果大批的人被挤到河里。
马风和盛愿没直接冲过去,而是慢慢的靠近人流,收割着人命,一直挤压到离河边五十步的距离他们停下脚步,军阵布下,就像在列队欢送西夏人,可惜欢送的方式是刀枪,青龙军的军阵在高效的屠杀着身前经过的人。
南边的周八斤和刘余带人正挤过来,被放弃的西夏人没怎么犹豫就跪到地上投降了,元昊派来督战队已经走了,彻底没人管他们了。
几万人拥挤在一起,没有人试图表现自己的勇武了,他们都在祈祷前面的人滚一边去让开路。
默契已经产生,这五十步宽七百步长的通道就是他们的活路,冲过去就能活。
随着所有西夏人都面朝北方,周八斤和刘余在快速接近,不断挤压着,让他们离得更近,让他们快点逃命。
没人再试图听皇帝的命令了,什么都不如逃命重要,狭窄拥挤的通道上到处都是尸体,战马反而成了逃命的累赘。
重骑兵在平坦的地形上是无敌的存在,只要提起马速,他们能冲垮所有人,可惜拥挤的人群让他们没法提速,满地的尸体更是致命的障碍,丢了战马之后他们发现身上的盔甲如此沉重……
老木站在寨墙上静静看着,当远处那个代表皇帝的华盖消失不见的时候,他道:“开始吧”。
传令的虞候奋力挥舞着令旗,战鼓敲响,催促着西夏人快点逃命,也在给南边的人发出讯号,总攻的讯号!
两队骑兵迅速出发,一队赶往山西,一队赶往秦凤,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带去这个消息。
整个归德川河东岸火把通明,站满了赶来的士卒和百姓,谁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举着手里的兵器和农具,拼命的喊着,让整个战场更加混乱。
青龙军的步军仍然如机器一般收割着人命,他们没有向前一步,严格遵守着木帅的军令,五十步。
静静看着许多人杀人,看着许多人被杀,木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魔鬼的盛宴,嗜血者的天堂,有人想活命,有人想军工,也有人想杀人。
没有什么可怜不可怜,他也没资格怜悯,党项人来过这里许多次,每一次都带来杀戮,这一次只是还他们以前欠下的债罢了。
午夜的时候他发现那个拥挤的人群已经不大了,这是一个奇迹,几万人通过了一条几十步宽的通道,仅仅几个时辰。
青龙军开始推进截断了道路,周八斤和刘余迟旦等人堵住了后面,西夏人发出绝望的哀嚎。
“放下器械!跪地投降!”。
“放下器械,降者活命!”。
气喘吁吁的青龙军齐声大喊,一步步向前逼近。
喊的很多余,因为西夏人人群里拿着刀枪的人并不多,许多人早就瘫坐在地上等死了。
民夫们大呼小叫的拿着绳索冲了过来,一串串绑好了带到一边,趁机拳打脚踢,发泄着心里的仇恨与恐惧。
“这里有当官的!”。
“好小子,你以为传了民夫衣服洒家便认不出你?看你细皮嫩肉的就不是干活儿的……”。
战场上到处都是成堆的尸体,到处都是无主的战马,到处都是铠甲兵器弓弩……
把俘虏绑好之后,大概收拢了一下战马,木子下令休整,许多青龙军士卒没走进近在咫尺的归德堡,而是选择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呼大睡。
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有百姓拉着马回家了不重要,装死的西夏人会趁机逃命不重要,俘虏里有没有大人物也不重要,跑出去的西夏人会不会杀回来更不重要。
周八斤和刘余只来得及行个礼喊一声木帅,然后就顺势躺下了。
来回报军情的人很快在大堂里横七竖八睡了一地,呼噜声此起彼伏。
如果换了平时,木哥一定会挨个踢一脚,今天不会,因为是他先睡着的。
可怜的老范在指挥民夫做事,归德堡北边传来了厮杀的声音,那是葛杰带领的两千多马军,他们在山坳里等到了现在,也该他们出点力了。
有人提出是不是跟木帅说一声,老范眉毛一扬训斥道:“些许小事,惊动木帅作甚?干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