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不了了,也无处可退,只要离开木波寨,西夏人的骑兵马上就会咬上来,用马刀从后面把他们全砍死。
还有更重要的,寨子里的伤兵怎么办?环州城里的人怎么办?身后马岭寨里的百姓怎么办?
老范已经数次派人出城骚扰西夏人大营,希望能给木波寨减轻压力,结果损失惨重。
马岭寨里几乎家家戴孝,依然在无怨无悔的支持神卫军,这时候丢下他们跑路?绝不!
高山和周八斤把马岭寨里所有能用的人都连夜调了过来,不重要了,现在没必要再顾及什么了。
马岭寨里的百姓拒绝了周八斤连夜南逃的建议,他们准备死守家园,朝廷这次派来的兵马没丢下他们,他们知足了。
高山派人沿水路冒死通知环州城,木波寨已经决意明天与贼决一胜负,那汉子带回了老范的回信,环州粮草将尽,明日与诸君同往!
拼命的理由很多,比如为了不负木帅所托,为了不负朝廷信任,为了不被朝廷怪罪,为了不让天下人嗤笑,为了不辜负家乡父老,为了……
无所谓了,最难是一死,最简单也是一死,这么多人都死了,也不差我一个,死了算球!
木波寨里饭香肉香酒香弥漫,似乎盖过了那臭烘烘的气味,都在尽情欢笑。
没有人担心西夏人夜袭,夜袭?夜袭个锤子,老子让他来!
西夏人确实没打算来,他们也没力气来,心惊胆战的不光木波寨里的人,党项人也心惊胆战。
白天一战,近八千精锐消失了,另外消失的还有近两千马军,众人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幻觉。
众将小心看着他们的皇帝,暗暗祈祷着别被他指出来明天上阵,木波寨里那些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根本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既然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别人的命当然更不当回事。
傻子才去跟他们命换命。
元昊看着跳动的烛火一直没说话,他在不停的问自己,值得吗?
把自己辛苦多年积攒的精锐,耗费在这滩烂泥里,值得吗?
打下木波寨又能怎样?马岭寨需要死多少人打下来?庆州呢?
十万大军跟着出征,多少人能回去?
宋军变了一个模样,宋国百姓也变了一个模样,变得陌生,不再像一群羊,反而比党项人更像狼了。
张元看到了众将眼中的恐惧,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犹豫,暗自叹了口气,轻声道:“陛下,军中粮草将尽,需早……”。
“砰”的一声,一个人摔进了大帐,“陛下,洪德寨军情!粮草被烧,宋军骑兵从北边来!”。
元昊霍然站起,身子一阵摇晃,帐中众将也齐齐站起身,喝道:“什么?你说什么?”。
那侍卫咽了口唾沫,又大声道:“洪德寨崽名将军送来军情,宋军骑兵从北边袭来,一路杀人放火烧粮,崽名将军猝不及防,被……”,
“住口!”,元昊大喝道,“竟敢乱我军心,来人,拉出去斩了!”。
护卫们涌进来拖着那侍卫离开,那憨货竟然还在挣扎大叫:“陛下,确实是军情,确实是崽名将军送来的……”。
片刻间,人头已经挂上木杆,一同挂上去的还有来送信的两个人的头颅。
元昊在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强撑着下令,“阴雨连绵,不利征伐,大军暂退,以待天晴后……”。
作为一个打了一辈子仗的人,他立刻知道麻烦大了,立刻下令封锁流言,收拾行装北撤。
粮草将尽,骑兵从北边来,而那一路正是粮道,形势危急。
环州打不下来,木波寨也打不下来,马岭寨更不用说,最重要的是打下来又能怎样?把环州和木波寨的人都杀光又能怎样?得到了一片废墟,在这里等死吗?
西夏大营的纷乱很快惊动了环州城,老范看了一会儿,除了命令军卒戒备别无选择。
木波寨里也接到了回报,众人大怒,还真敢来夜袭?正好爷爷酒足饭饱,跟狗日的拼了……
结果折腾一会儿又没动静了,众人大失所望,骂骂咧咧的回去睡了,今晚爷爷乏了,明天再跟你们算账!
四月二十一,今天黄历上怎么说不知道,洒家也没耐性知道那劳什子,不过洒家知道,明年的今日就是洒家周年!
木波寨军民倾巢而出,对了,没有民了,木波寨里只有神卫军三个旅以及青龙军后军。
高山和周八斤共同下令,出寨布阵,守城?守个鬼!守腻了,今天爷爷们要跟狗日的玩儿野战!
同时出城的还有环州守军,今天一早老尹令人把所有的米缸面袋子打扫了一遍,好歹每个人都喝了一碗稀粥,行了,就这么着吧,至少不算饿死鬼。
关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环州城门大开,老范和老尹亲自带人出城布阵。
没法守了,再守下去全饿死了,还不如趁着有点力气拼一个算一个呢。
发了疯的两帮人在野地里布阵了,由于两支军队都掺杂了大量民夫,布阵并不顺利,但经过一番努力好歹也算完成了。
高山说了几句,大意是咱们今天就这么着了,让党项人看看咱们爷们儿的血性。
老范也说了几句,比高山有水平,一篇讨贼檄文念得自己热血沸腾,可惜底下都是些不识字的憨货,只有老尹泪流满面的拿把刀子,也算没白白浪费了老范的文采。
周八斤笑道:“众位兄弟,今日我等与范相公两面夹击贼人,他日必定名垂青史”。
“噗”,许多人笑喷了,一万多杂兵两面夹击西夏十万大军,咋想的?
你甭管多少兵,两面夹击倒是也没错。
有个都头道:“怎么还不出来?狗日的知道洒家恼了,这是怕了?”。
众人看看天色,太阳都老高了,“不对啊,往日里早就来了,难道今天党项人过年不打了?”。
有人跳脚骂道:“他说打就打,他说打就不打?爷爷今天偏要打”。
又等了一会儿,众人觉得不对劲了,不来攻寨子就罢了,连斥候都没看到。
“刘余,带俩人去看看,不太对劲”。
刘余带人去了,众人站在大太阳地下抹汗,快晌午的时候刘余回来了。
“狗日的全跑了,大营里一个人都没有,帐篷杂物留了满地,看车辙像是往西北去了”。
众人愣了,西北?回去了?
“哈哈哈哈,狗日的怂了……”。
数千人哄堂大笑。
周八斤皱眉道:“不对!”。
哪里不对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对,好像忘了什么事儿了。
东边河边爬上来两个人向这边跑来,边跑边喊:“八斤哥,木哥得手了!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