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两万神卫军终于到了庆州南大营,高山和庄众不顾一切的催促之下终究没误了军期,神卫军快被拖垮了,士兵的体能已经快到了极限。
他们有七天的时间休息,七天后他们就要拔营北上,那个地方离恶魔一样西夏人不到一百里。
老单使尽浑身解数给他们凑各种肉食,以期能让他们快速恢复体力,庆州的士绅乡老也出了大力。
也是这一天,青龙军进驻马岭寨,一路上百姓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爱戴。
他们知道这是木爷爷手下的儿郎,也知道他们来做什么,更知道他们将要做什么。
百里之外的环州喊杀声震天,那里是地狱,恶魔要来吃人,而他们就是来保护他们的天神。
马岭镇和周围村子的乡老带着他们的子侄来到大营,他们告诉周八斤,孩儿们可以帮着干活儿,也能帮着杀敌,只要需要,他们能帮着做任何事。
周八斤辅兵和壮丁们挖壕沟下栅栏扎营,让刘余带马军散了出去,他急于知道到底西夏人在哪里,到底西夏人的触角伸到了哪里。
刘余等人一直跑,直到跟西夏游骑在野外撞了几次,最后周八斤在地图上画了条线,这就是西夏人目前能看到的地方。
同一天,木子率领两千六百步军以及一千多壮丁进入环州城。
进入南门的时候,北面和西面的喊杀声竟然清晰可闻,空气中充斥着腥臭味。
随着木子解开披风,整个环州城都沸腾了,“木帅带领援军来了!”。“木帅来了!”,“木爷爷来了!”。
士气大震的环州军民用很短的时间就打退了西夏人,木子站到北边的城门楼子之上举起手臂,整个环州都在欢呼,在最彷徨的时候,他们最期盼的那个人来了。
老木终于见到了老范,他们早就听说过对方的名字,还互相写了不少信,今天终于见面了,在这座天下注目的环州城城墙上,在十万西夏人面前。
老范一身青衫站在那里,个子普通,体态偏瘦,乍看是个很普通的老书生,可他眼神中的悲悯和诚恳让人动容。
东南风吹过,几乎全白的头发有些凌乱,木子忙上前弯腰行礼:“范相”。
老范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木帅身负恩旨,免去俗礼,岂能给本官行礼?”。
这里不是寒暄的地方,二人迅速切入正题,老范说着城里的情况,木子则告诉他自己的安排与布局。
有个很奇怪的事,初次见面的二人竟然言谈甚欢,对许多事情默契度极高,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城墙之上的士卒和壮丁放轻手脚,都在整理着各种守城器械兵器,他们都不想打扰最尊敬的两个人说话。
木子手扶女墙看着远处的西夏人大营,元昊将兵马分成两部,大概六万余人在城北河边扎营以方便沿河运粮,两万多人则驻扎城西,加上后方运粮的大概两万人,这就是这次西夏人的全部兵力。
沿河运粮的优势太大了,比起人背马驼,耗费的人力物力要节省十倍,正是有了这条马岭河才让元昊有了这个资本,如果是全靠陆路供应这十万大军远征,至少需要十几万民夫才行。
同学们请注意,又到了讲重点的时间了,许多同学对一个战术很是迷惑,以战养战。
这个战术看上去很是牛叉,自己不携带补给,跑到敌人地盘去吃他们的用他们的,战争成本低,对敌人破坏严重,真是无敌的好战术。
战术是很好,可是有一个小问题,条件太苛刻了,想要以战养战就粮于敌,难度高的吓死人。
你不能慢慢的攻城拔寨一路压过去,敌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把粮食物资留给你,即使守不住他们也会放一把火,所以想靠缴获满足作战需要是你想多了。
有同学问了,我抢敌国百姓的行不行?倒是也行,问题是敌国百姓也不是傻子,没等你来他早就拖家带口的跑路了,就算有人没来得及跑路被你堵住了,他们会想尽办法躲起来,想尽办法藏粮食,
那么又涉及到一个成本问题,普通百姓家里粮食太少了,想靠搜刮的粮食满足一支军队的需要几乎不可能。
比如城外这十几万西夏人,光口粮和马料每天就需要几十万斤粮食,这些粮食如果想靠从普通百姓家里抢,你猜需要多少人去抢去搬运?
这还仅仅是粮食,还有武器铠甲,请注意,武器铠甲战马箭矢等这些东西是很容易损坏和消耗的,一场大战下来可能就要坏一半,请问这些东西你要从哪里抢?
所以所谓以战养战这事不是随便就能玩的,首先必须要纯骑兵队伍才行,步卒没等你到地方人家就跑了,跑不了也烧了,这就是坚壁清野,就是让你毛都抢不到。
除了需要快速的机动能力,还需要战力强劲能快速凿穿敌人防线,穿插到敌人大后方,还要敌人反应慢,组织能力低,抵抗意志不坚定……
与以战养战奔袭所对应的,就是一个大家熟悉的词,孤军深入。
这个战术玩的好了就是霍去病霍大将军,玩的不好就是无数全军覆没的丑角。
好了,知识点讲完,言归正传。
元昊现在还有兵力大概超过九万,其中披甲精锐三万余,其余的都是各部族军和征来的帐丁。
从入境以来,经过各堡寨的一路抵抗消耗已经耗死了两万多西夏兵,损失不可谓不重,可惜大多是部族军和征来的帐丁,元昊的直属卫队损失寥寥无几。
“元昊一代枭雄,两万多人身死竟还无动于衷”。
老范皱眉道:“志远,夏贼骑兵超过两万,却未合围环州,反而放任志远进城,是何用意?”。
元昊有足够的能力阻断环州,却只在西北两面陈兵,南边只派出一些斥候,木子带着一帮步兵大摇大摆的进了城,连骚扰都没遇到。
木子道:“范相,分兵布阵,本就是兵家大忌,他若在城南立寨,我青龙军与环州夹击之下岂能容得下他?即使能断了环州退路,环州军民必定死战,元昊自然不会做这等蠢事,他是久带兵的,此次拥兵十万,自然不会冒险,依靠粮道进逼环州,乃进可攻退可守之道,最为稳妥”。
范仲淹问道:“元昊攻城未尽全力,此事是何道理?”。
这是老范最大的疑惑,环州之战除了头一天偷城,其后这几天很明显放松了一下,攻城方是吃亏的,就这么图耗兵力,又放任守城方支援,明显是没道理的。
木子苦笑道:“范相,元昊就算按现在的攻城,环州能撑多久?”。
老范道:“若是木帅不来,老朽半个月就不得不弃城了”。
攻打不急环州也受不了,元昊兵多,两个换一个拼消耗环州也顶不住。
木子道:“所以元昊就是在逼范相出城,也在逼青龙军支援”。
范仲淹明白了,元昊不紧不慢的攻城,而且放任援兵进城,目的很简单。
如果援兵不来,老范就要弃城退兵,而一旦离开了城池,西夏骑兵就会一拥而上。
如果援兵来了,则正中元昊下怀,来的少了是添油,无关大局,他会继续消耗,若是青龙军全军赶来,他可以用优势兵力把青龙军围死,也可以选择让青龙军进城,然后再围城切断粮道,把环州一口吞下。
说到底这是阳谋,就是靠人多欺负你,现在你满打满算就这些人,消耗光了你的有生力量,这一片区域就彻底变成他的囊中之物,到时候想要怎么吃就随他心情了。
木子不能眼看着环州和老范陷入绝地,又不能带青龙军过来送菜,只能把庆州和各堡寨的兵力彻底抽空赶来支援。
老范终于明白了,急行两步上前道:“木帅,速速出城,大局为重,莫以环州为念”。
木子看着这个瘦弱的老头儿,诚挚的道:“范相,某绝不可能眼看着相公为贼人所害”。
老范让他快回去,让他去庆州重新布置防御,彻底放弃环州和自己。
怎么可能放弃?眼睁睁看着这个老头儿死在元昊屠刀之下?不,绝不!
木子知道,现在除非老范带着随从偷偷跑,想把环州军民撤出来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老范刚想要再劝,远处一声悠长的号角传来,西夏人的进攻又要开始了。
韩庆和城中几个指挥使走到近前恭敬的施礼,“木帅,请下军令”。
从踏入环州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为城中主帅,不需要下文,不需要宣布,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这么觉得。
“按原部署守城,待打退贼人,本帅再分配军务,告诉手下儿郎,本帅就在此地看着他们杀敌,英勇作战者,本帅不吝赏赐,胆怯不前者军法从事!”。
众指挥使齐声应道:“木帅安坐,看末将杀敌手段!”。
杨将军意外殉国,守军群龙无首,城中人心惶惶。
没关系,杨将军没了,木帅来了!木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