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十四,大辽万寿节,萧卓一早就来了,同时带来了皇后的懿旨,清清姑娘务必一同前往。
萧观音女士和清清老师的友谊进展神速,木都头估计俩人快要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了。
木子和老马等人收拾好了准备出发,他们奔波几千里就是为了今天,给洪基老大过完生日,使团任务就完成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今天要先去皇宫,大伙儿共同祝老大生日快乐,然后才是重头戏,老大带领大家出城打猎,晚上还要举行篝火晚会,总之这一天行程安排的挺满,必定能让大伙儿玩儿好。
随行的一营禁军自从进入上京后就处于吃饭睡觉的状态,大辽都城用不着别国军队扯淡,老马严肃的告诉他们,千万别出去惹事,否则被人打死都没法说理。
其实不用老马嘱咐他们也不敢出去,真遇到什么事儿用脚指头想想也占不到便宜。
刚离开驿馆,一个辽国驿卒过来道:“南朝木大人可在?有书信”。
木子接过来,随手丢给驿卒一小锭银子,“一路辛苦”。
那驿卒接住抱拳走了,木子随手把书信揣到怀里。
在辽国的地界当然不会任由宋人跑腿送信,大宋来的书信都是从边关转交给辽国,由辽国驿卒送过来。
书信的安全就很成问题,辽人必然会打开检查,所以木子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没有特别紧急的事不要写信。朝廷自然也知道这些,当然不会送什么公文,木子知道写封信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知为什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骑马跟萧卓走了一会就找了个借口上了车。
清清问道:“怎么了木哥?”。
木子摇摇头示意不知道,从怀里拿出信打开。
书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义儿二哥病故,盼哥哥早归,落款是灵儿。
只看了一眼木子就把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里,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攥住了。
清清看着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爬过去抱着他急问道:“木哥,木哥,怎么了?”。
木子咬着牙又把信慢慢打开,快速扫了一眼,还是那些字,马上又把信揉成一团,然后用双手一直揉,一直揉,直到那张纸碎成了粉末。
清清真的害怕了,她很久没看到木子脸色这么难看了,不停的问道:“木哥,怎么了?木哥,什么事?”。
木子抬手把她搂到怀里,轻声道:“没事,有个朋友走了”,说话的时候,腮边的肉一直在颤抖。
清清没再追问,只是静静的蜷在他怀里,就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一动不动。
皇宫到了,他们要等在这里,耶律洪基正在接受本国百官重臣的祝贺,然后才轮到他们进去,跟别国使臣一起祝贺辽国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萧观音派来了侍女,带着清清去了后宫,木子慢慢走到八斤身边。
八斤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问道:“有事吗木哥?你脸色不太好”。
木子小声道:“八斤,小昕没了!”,说完紧紧抿着嘴唇。
八斤一愣,抬头看着木子问道:“木哥你说什么?”。
木子一字一顿的道:“小,昕,没,了!”。
八斤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直愣愣的发起了呆。
灵儿的信写的很清楚,义儿当然就是曦儿,他的二哥只有赵昕,病故……
那个外边柔弱,内心却充满热血的小昕终究还是走了,他总想去看看边关,看看战场,总想纵马奔驰,总想勇猛厮杀。
他终究没能看到鲜血喷涌的场面,没能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没能体会刀枪挥舞的酣畅,没有看着兄弟死去的悲伤,也没有报仇雪恨的痛快。
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个柔弱的男孩走了,再也没有一个腼腆的男孩叫他木哥,也再看不到那个瘦弱的男孩在前院围着八斤他们转了,他去另一个世界纵横沙场了。
木子觉得自己变得伤感了,以前四哥他们走的时候自己好像没有太伤心,现在知道小昕没了,却觉得不敢面对。
想起来,也许这次来辽国应该带他来的,就算死在这里小昕也会愿意吧。
“木大人?”,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在拽自己衣服,木子回头一看是老马在拽自己,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皇宫大殿之上。
耶律洪基正在御座之上看着他,辽国几位重臣也在看着他,身边还有十几个人,是西夏,高丽,吐蕃等国的使者,也在看着他。
耶律洪基右边第一个是个老头,长得跟耶律涅鲁古有点相似,说道:“木大人还没回本王的话呢,南朝为何屡次三番藐视我大辽?”。
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大殿了,木子看了一下这老头,这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皇太叔了。
说道:“殿下何出此言?我大宋何曾藐视过大辽?本官不远万里来此为辽国陛下贺寿,不足以表示诚意吗?”。
耶律重元没等说话,旁边的涅鲁古却狠声道:“我大辽使臣四次提出要增加岁币,南朝为何屡屡拒绝?分明是不把我大辽放在眼里”。
木子略显惊讶的看着他,这还是那个出城迎接自己的楚王殿下吗?这还是那个抱着自己热情问候的人吗?这才短短十几天没见,态度就变成这样了?
其实真不怪人家涅鲁古兄弟,关键是木都头上来就当了一把婚姻拯救者,又跟萧氏打的火热,人家涅鲁古是想当皇帝的,你先帮皇帝拯救爱情,又跟铁杆保皇派走的那么近,涅鲁古怎么可能还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殿下,今日乃是万寿节,我们各国使臣是来给陛下贺寿的,你觉得现在说这个合适吗?”。
耶律洪基也有点不太高兴,今天是他生日,各国派出使臣来给他贺寿是挺有面子的事,他这个叔叔和堂弟在这种场合拿这事刁难使者,明显是不太给他面子。
耶律涅鲁古道:“这是我自己要问的,本王就是不忿南朝轻视我大辽,我大辽兵强马壮,岂是好欺辱的?”。
木子点头道:“既然楚王殿下一定要问,那我就说说为什么大宋不与辽国使者谈这个事,那是因为澶渊之盟乃是宋辽两位先帝所签订,至此已数十年,两国承平,百姓士卒颇受其益,这是两位先帝遗泽后世的大功德,我大宋以仁孝治天下,先帝签订的合约,岂能擅自改动?三五万贯的钱财是小事,改动两位先帝的合约才是大事,楚王殿下明白了?”。
这一拳怼的有点狠,大意是你们辽国为了点钱不敬祖宗,俺们大宋不能不敬重先帝,差的不是钱,差的是事儿。
涅鲁古被他顶的一时语塞,辽国每每以上国自居,讲究祖宗法度,总不能说老子不管什么先帝不先帝,老子就是要钱吧。
刚要强行争辩几句,萧惠在另一边道:“好了,木大人是来给陛下贺寿的使臣,又不是送岁币的使臣,时辰不早了,陛下,该出城了”。
耶律洪基站起来道:“此事容后再议,众位爱卿,随朕出城,今天务必尽兴!”。
他也挺腻歪,涅鲁古爷俩没事找事的瞎扯,关键是能整明白了也行,这尼玛反过来被木子给将了一军,再争论下去就真丢人了,还是赶紧和稀泥糊弄过去,幸亏老丈人反应快。
五千宫卫骑兵随行,寿星耶律洪基老大带领大队人马出城打猎了,说实话,木子很怀疑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出城,什么猎物都吓跑了,还打个鬼的猎。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人家早有准备,没猎物不要紧,抓点活物来不就有猎物了嘛,宫卫军散到四周,耶律洪基和辽国权贵们开始策马奔驰狩猎。
这事使臣是没资格参加的,要知道狩猎是要玩弓的,你个外国人拿弓箭射箭,万一伤到陛下咋办?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看热闹吧。
这个规定木都头当然没意见,本来他射箭就没点天赋点,现在又没了一只手,这辈子注定跟射箭无缘了。
萧惠晃晃悠悠走了过来,指了指周围和辽国骑兵,问道:“志远,看我大辽骑兵军容如何?”。
木子满脸羡慕的点头道:“唯我平生仅见”。
这你不能睁着眼说瞎话,从小马背上长大的骑兵和半路出家学的骑马完全是两回事,对马性的熟悉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从小就骑马,加上远比大宋优秀的战马,再加上辽人上下尚武的风气,造就了这支闻名天下的骑兵。
契丹跟草原上的前辈完全不一样,以前的草原民族穿皮甲射骨箭,契丹则号称镔铁之国,冶铁技术相当发达,铁甲和长短兵器丝毫不比大宋差。
萧惠又道:“志远,我让萧卓带话给你,被你回绝了,我再厚着老脸说一遍,留在大辽吧,只有大辽才能让你施展胸中所长,南朝文臣势大,我辈没有出头之日的”。
以萧惠的地位,能亲自来说出这些话,足以证明对木子的重视了。
木子摇头道:“惠叔,很感谢你的看重,可我的兄弟都在大宋,我不能离开他们”。
西路军的弟兄们已经在各处生根发芽,如果木子和清清真留在辽国,木氏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他们也再不能用老赵的招牌,最后会被人一个个吃掉,王二,毛三,一千五百多糙汉子,他们需要木子,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在那里,木氏就有根。
还有那个朝堂之上的异类,骨子里无比高傲的狄青,木子很担心这个好兄弟的未来。
还有三娘,这个老鸨子没了木子,很可能还是会死在臭水沟里,她守不住粮店。
还有可怜的老赵,这个刚刚又经历丧子之痛的老头虽然做事扣扣搜搜的不大气,但对自己真心不差。
还有他的妹妹灵儿和他的外甥小曦,他能想象灵儿现在的状态,必定又变得惊恐万分,所以她不顾一切的写来书信,让木子快点回去。
还有那个小寡妇和琴儿,答应了要带她出去玩的,怎么能失信呢?
大宋的牵挂如此之多,留下的理由却只有一条,那就是能畅快的做大官,想想还是回去合算一些。
忽然想起来清清没经历过这种事,她一个弱女子跟着出来怕是有些事不太懂,有些不放心木子问道:“惠叔,我想去看看清清,可以吗?”。
毕竟是皇后的行苑,他不能随便闯过去。
萧惠挥手让人带他们过去,看着木子走远,轻轻叹了口气。
萧惠要去看看周围的防务,毕竟整个辽国的上层都在这里,不容有失,刚走出几步,脸色突然一变,“不好,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