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瑞炘不确定池御锦有没有听出他没说出口的话。
那晚池御锦什么也没说,送来的饭菜匆匆对付了两口就算完事。
他们躺在床上,做着最亲近的事,心却隔了十万八千里。
再一次,池御锦累晕在他怀里。
自从上次做得太狠,害池御锦在床上躺了几天后,金瑞炘学会了事前准备的事后清理。
他把池御锦抱进浴室,仔仔细细洗干净后又抱回床上,拥着人睡下。
呼吸平稳,困倦的人陷入梦乡。
明月高挂,窗帘缝隙透出月光,池御锦睁开眼睛,眼中清明。
金瑞炘生得相当好,十几年的日晒雨淋,皮肤却依旧白皙鲜嫩,唯一能证明他过得不好的,只有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干粗活和练枪留下的茧让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双手粗糙非常,池御锦甚至清楚每处老茧生长的位置。
池御锦垂下眼,四周太黑,他看不清金瑞炘脖颈间被火焰灼烧出的痕迹。
这是他留给金瑞炘的,比老茧可怖千百倍的标记。
金瑞炘太乐观了,几天的好脸就能哄得他找不着北。
可他们只能是孽缘。
他们之间,是连生死都算不清的爱恨情仇。
*
池御锦的手机依然掌握在金瑞炘手里,但今天,池御锦磨得金瑞炘开了会儿电视。
中午送餐的人送来了一盆多肉,金瑞炘拿到客厅去摆弄,把新闻的声音当成背景音。
“今日,消失已久的女企业家池曦出现在琴岛附近,据相关人士描述,池曦在临海徘徊数小时,似是意图寻死……”
砰嗵——
金瑞炘摆弄多肉盆栽的动作不停,抬头看向摔了白瓷杯的池御锦,“烫着了?别乱动,等会儿我来收拾。”
这次的咖啡加了奶,没上回那么涩口。金瑞炘瞥过满地的狼藉,在心里不轻不重啧了一声,心说可惜了,味道应该还不错。
池御锦跨过破碎的瓷片,拎起金瑞炘的衣领,嗓音很低:“手机给我。”
金瑞炘皱眉,“我说了,不给。”
池御锦一天不直视他们的关系,金瑞炘就一天不会放他走。
Z国那么大,如果池御锦有意躲着他,他又得浪费不少时间陪池御锦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没耐心。
池御锦比他更没耐心,重复:“把手机给我。”
“是我这几天对你太好了,让你觉得你可以……”
“命令我”三个字还未说出口,池御锦脾气爆发,用力把他砸进沙发里,“你知道池曦是谁吗?”
金瑞炘嗤笑:“你哪个走了心的情人?”
“你混蛋!”
池御锦一拳砸在金瑞炘脸上,“那是我姐姐。”
“是带着我长大的亲姐姐。”
金瑞炘心头燃了一半的烈火,滋啦一下,灭了。
“人人都说她自私,说她手段残忍。”池御锦闭上眼睛,眼角落下的泪转瞬即逝,“可我接的第一个合作是她带我做的。初出茅庐在生意中犯了错,是她放下手头工作,第一时间帮我把麻烦处理干净。母亲去世时,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几天不吃不喝,是她找到了,跟我说,以后都有她在。”
所有人都可以怪她恨她,只有池御锦不可以。无论池曦做了什么,她永远都是他的姐姐,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
“她一个利己主义者,却愿意帮我铺路,替我断后。”再次睁开眼时,池御锦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没有她,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池御锦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疼痛让他恢复了片刻理智,冷冷道:“我再说一次,手机给我。”
舌尖舔过出血的口腔,金瑞炘拍拍他的腰,“在这儿等着,我把人给你带回来。”
“不需要。”
“那你想好了。”金瑞炘不是个好相处的,他做不到爱屋及乌,连父兄都不爱的人,能够喜欢上池御锦已经算奇迹,就算池曦死在他面前,他的心情都不会波动一分一毫。他盯着池御锦的眼睛,告诉池御锦:“你今天从这里走出去,这一辈子都别想再逃离我。”
“你在逼我,还是想借机满足你说不出口的私心?”
“太天真了,金瑞炘。”池御锦轻轻地笑起来,“我妥协,我讨好,你觉得是因为我开始喜欢你了吗?”
金瑞炘想捂住池御锦的嘴巴,他总是爱说一些难听的话。
避开他的手,池御锦退后两步,和他拉出距离,怜悯地看着金瑞炘,说:“不是。”
“我只是想活着。”池御锦看着他,双眼猩红,“我怕死啊。”
金瑞炘藏起控制不住发抖的手,脸色难看得吓人,猛地站起来,伸手就要拉住池御锦的手臂。
“别动。”
池御锦立马蹲下,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让我走。”
新闻里的记者还在侃侃而谈,池曦二字时不时冒出来扎池御锦的心。
金瑞炘盯着他,像猎人看着笼子里连爪牙都被人拔了,只会徒劳挣扎的猛兽,他不认为池御锦能用一块破瓷片伤到他。
他有恃无恐地和池御锦僵持着,直到,池御锦将瓷片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瓷片锋利,瞬间就见了血。
伤口越来越深,温热的血液源源不断涌出来,顺着手臂滴在地板上,池御锦对自己也能下得去狠手,他对上金瑞炘快要杀人的视线,一字一顿:“我可以死,但我姐姐不可以。”
“或者再窝囊一点。”池御锦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我和她一起死。”
“反正你也没想让我活。”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近日来算得上甜蜜的假象彻底粉碎。
血液刺眼,金瑞炘怒极反笑,“你用你的命威胁我?”
“让我走。”池御锦满手都是血,眼里的坚持丝毫未减,哪怕他因为失血过多,连嗓音都在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池御锦嘴唇的血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你其实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吧。”金瑞炘扯了扯唇,“你做的一切,都是故意表现给我看的。”
“池御锦,你在训狗啊。”
池御锦倔强地和他对峙,不发一言。
“你可以走。”金瑞炘把手机丢在茶几上,“但我说的话,也不是在开玩笑。”
“仅此一次。”将多肉扔进垃圾桶,金瑞炘看着地上蓄了一滩的血液,凉声道:“下次,你再敢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威胁我,我不会放过你。”
“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