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离谱的时候,梵音甚至守在八十岁病重老太床前,那等着人死的眼神,比跪在下首哭泣的老太家人还要真诚。
若不是云曦琅同他约法三章,梵音还称什么山神,早变成杀人如麻的恶妖了。
梵音骂不过云月笙就开始龇牙咧嘴,耳朵尾巴也竖起,撸起袖子准备用拳头说话。
云月笙完全不带怕,抱着臂立在一旁,凉凉的还他一个鄙夷眼神:“想打架?哥哥刚送了我一个暗卫,我拉出来跟你练练?”
云曦琅无奈站起身,挚起手中折扇一人脑门上给了一下,不轻不重的痛感落在梵音头上,少年转头便将龇牙咧嘴的对象换作了云曦琅。
“厨房备了你爱吃的,确定还要在这闹脾气?”云曦琅面色不改,简单一句话就让少年转怒为安,哼哼唧唧的朝厨房跑去。
梵音完全没有变脸的尴尬,那些都是浮云,好吃的才最重要。
望着少年欢脱的背影,云曦琅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他缓了一瞬才收敛住神色,转头态度严肃的教训云月笙:
“云一留在你身边,是为了护卫你周全,不是让你用来同自己人逞凶斗狠的,没有下次明白吗?”
云月笙乖巧点点头,小手指扯了扯云曦琅的衣袖,音调软绵绵的,带着天然的亲昵:
“哥哥,那可以下课了吗?”
云曦琅就笑:“还想着下课,瞧瞧你这手字啊…”
他俯身拾起一卷宣纸,上面的字迹完全不像出自闺秀之手,写得信笔涂鸦,潦草又随意,云曦琅是看一次脑袋就疼一次。
“梵音是天然学不会,而你不一样。”
云月笙聪慧,许多课本看一遍就能背诵,六艺中的其他五艺也都一点即通,学不了多久就有所成,唯独这笔字,每每都是蒙混过关,一点耐性都没有。
云曦琅不得不一次次教导,小姑娘毕竟是云氏子弟,这字就算不能练得人人夸赞,也该能看得过去才行。
“字如其人,代表着…”
“代表着一个人的心性,素养。执笔如有刀,峥嵘各自担,字练好了,人亦修身。”云月笙俏皮接下云曦琅的话。
云曦琅唇角微微翘起,揉了揉小姑娘可爱的发顶,有些无奈:“道理你都明白,却一点不听话。”
云月笙趁势便抱住云曦琅的衣袖撒娇,身后毛茸茸发带跟着一甩一搭,晃得人直心软:
“哥哥志气高昂,自是下笔如有神,我就跟在哥哥身后当个小废物就好了嘛,练字什么的太无趣了,你就饶了我吧!”
小姑娘讨好的冲云曦琅眨眨眼,眸子澄澈又无辜,云曦琅盯着她沉默半晌,才长叹出一口气:
“哎!也罢。笙笙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决断,不想练便算了。”
云月笙闻言微愣,云曦琅今日意外的好说话呀!
她笑意加深,扯着云曦琅想让他陪自己去后院玩,男人皆是依顺,温和的陪着。
云月笙手里牵着纸鸢,望着四方墙里的蓝天白云,她表面上笑得灿烂异常,神情却有一整恍惚,似乎在不经意间,她遗忘了什么。
“笙笙?”云曦琅一直站在小姑娘身后注视着她,见云月笙目光呆滞发愣,他有些疑惑的唤她。
云月笙回过神来,急忙去拉扯手上的风筝线,奈何纸鸢已经放出去太远,覆水难收,她越是努力往回拉,风的回力就越大,两人眼睁睁看着那只精美的纸鸢断了线,乘风而去。
少女看着寥寂天空中逐渐消失的影子,只觉得心里空洞一瞬,她眉头微皱,莫名就问出了那句话:“哥哥,我是不是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云曦琅一向舍不得云月笙露出这副失落又惆怅的模样,他温声安抚她:“怎么会呢!笙笙什么都没丢,哥哥明天再做个更大的纸鸢给你好不好?”
“嗯!”云月笙闷闷的点头,云曦琅说得对,她什么都没丢,重要的人都在身边,她该快乐!
两人在院子里玩了会儿,云曦琅又陪着云月笙跟梵音一起用晚膳,两个小家伙整日里打打闹闹,连吃饭也不消停。
云曦琅一向喜欢两人活泼开朗的模样,只要闹得不过分,他一般不插手,只是在旁边笑看着,为两人布菜。
云月笙笑意嫣然接过云曦琅夹的菜,一边吃一边顺嘴闲谈起来:“哥哥最近公事好像清闲了不少?”
在外界看来,云月笙同云曦琅无疑是亲密非常的,毕竟两人每日都在一起,但是对于云月笙来说,云曦琅能分给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云曦琅很忙,国事繁杂,云天明却只沉醉于后宫的温柔乡,所以自他封为太子之后,每日就有学不完的治国之道。
他很聪慧,十岁就能步入朝堂,同诸臣参史论政,到如今云曦琅不过才双十年华,已经揽下了大半国事,每日里奏折堆积如山。
云月笙除了每日固定的上课时辰能见到云曦琅,其他时候云曦琅都腾不出手来陪她,所以她才会好奇的问出这个问题。
云曦琅闻言眼底有一瞬的不自然,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在云月笙碗中,故意调笑她。
“平日里总嫌哥哥没时间陪你,这好不容易空闲下来,想好好陪陪笙笙,却不想笙笙这么不习惯,要是你看哥哥烦了,那哥哥吃完饭便走?”
云月笙被逗着噗呲一笑,云曦琅什么时候会逗乐子了,她一下子抓住了云曦琅话中的重点:
“哥哥既然不忙了,那正好可以天天陪着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赶你?”
云月笙眉眼弯弯,流光溢彩的眸子里全是满足欣喜,云曦琅望向她的眼神也是格外的宠溺,满堂的其乐融融。
半夜,云月笙睡得迷迷糊糊,梦里也梦到了云曦琅,梦到他眉目如画,衣冠胜雪,气质淡雅如云雾。
云曦琅手持赤辕剑长身立于孤城上,眸子里是云月笙没见过的深黯。
云月笙觉得云曦琅此时像一支开败的山茶花,前一刻还肆无忌惮在冬日绽放,独领风骚,下一刻便整朵凋落,让人怎么都抓不住,让人觉得失他者将永失。
血液喷溅在月曦琅白衣上,他整个人惨烈又洒脱,让人看着心疼,云月笙心脏痛得骤紧,却只能无助的在一旁哭叫,她抓不到他的衣衫,拦不住他。
云月笙记忆里明明没有见过这样的云曦琅,却莫名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是她实实在在经历过的,因为那份痛苦,她尚余心悸。
“姐姐…姐姐…你醒醒啊!”
云月笙猛得睁开眼,捂着沉闷的心脏,眉头紧锁,她心里泛起疑惑,梦里的那些,怎么会如此的真实?
还有那声好听的少年音,灼人得吓人,仿佛能穿透她的身体,刻入她的肺腑。
云月笙感到迷茫,还有…无助,她突然很想见云曦琅,想得到云曦琅的一句安抚,告诉她自己只是梦魇一场。
小姑娘赤脚走出房间,一头青丝随意披散,脸色素净且毫无血色,她惶恐的往大门方向跑,在夜色里如鬼魅一般。
“笙笙要去哪?”云曦琅还是白日那身衣衫,笑着站在门口,他看起来没有一丝半夜的困顿,神情一如既往从容。
“哥哥,你怎么在这?”月云笙停住脚步,眼底的疑惑加重,云曦琅向来墨守成规,他怎会半夜出现在闺阁女儿家,就算是他的妹妹,也绝无可能。
云曦琅怎么会看不懂云月笙眼底的怀疑,可他面上依旧淡然,将外袍披在小姑娘身上,牵着人往回走,音色带着些嗔怪。
“半夜穿得这么单薄就往外跑,我要不在,你明日一定得染上风寒”
云月笙任由着男人牵着她走,云曦琅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可她并不想将这一切说破,只要云曦琅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就可以什么都忽略不计,不去看,不去想…
小姑娘唇角微微勾起,勾住云曦琅的背一跃,稳稳当当的挂在了云曦琅背上。
男人并没有预料到云月笙的举动,接住她的动作有些慌忙,他躬下身收紧手掌,确保小姑娘不会掉下来才站起身,边有边无奈摇头:
“惯会胡闹,都多大了还要人背,不怕人笑话?”
云月笙搂着云曦琅的脖子,白净的脚丫在男人眼前晃了晃,语气有些狡黠:
“我忘了穿鞋子嘛~地上硌得好疼,哥哥难道忍心让我走回去?”
她无奈的趴在云曦琅宽阔肩膀上,随着手里忍不住的收紧,她感觉到自己发紧的心脏在渐渐放松,只有在云曦琅身边,她才知道什么是踏实。
云曦琅就像一座满载阳光的阁楼,云月笙在这得到了温暖,得到了珍视呵护,而这一切并不是对她有所图谋,仅仅是因为云曦琅在乎她,便无声将风雪挡在了门外,将她宠成了任性长不大的小姑娘。
这样的作为很难不让年少的云月笙动容,她对云曦琅的感情一日比一日深,对他的信任依赖也没有人可以替代。
他们彼此毫无保留的感情,不是外界污言秽语的情爱,而且赤诚纯澈的亲情。
云曦琅轻柔的将人放在软塌上,蹲下身取出怀里的锦帕,隔着薄锦仔细擦拭起云月笙脚底的污浊。
明明是极其卑微的动作,云曦琅却做得矜贵优雅,他耐心将小姑娘脚丫擦干净,又拿出药膏给她涂抹。